第269章 秋风萧瑟 谋深远虑（1/2）

九月初三，桂林。

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金黄色的碎花铺了一地，香气浓得化不开。林夙坐在树下藤椅上，腿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一碗药。

药很苦，但他喝得很慢，每喝一口，都像在品味什么。

顾寒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三份文书，等林夙喝完。

“主上，江南雷震来信。”见林夙放下药碗，顾寒声递上第一份，“士族叛乱已平，为首七十三家抄没家产，得银四百二十万两，田产三十万亩。按您之前的吩咐，田产全部分给无地佃户和流民。”

林夙接过信，没看，直接问：“杀了多少人？”

“雷震报，斩首二百四十七人。”

“太多了。”林夙闭了闭眼。

“不杀不行。”顾寒声低声说，“他们串联罢市，哄抬粮价，还私通朝廷。若不用雷霆手段，江南必乱。”

林夙沉默片刻：“分田的时候，百姓反应如何？”

“哭的、跪的、磕头的都有。”顾寒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暖意，“有个七十岁的老农，分了八亩水田，抱着地契在田埂上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已经冻僵了，但脸上还带着笑。”

林夙手指颤了一下。

“第二件事。”顾寒声递上第二份文书，“襄阳韩猛来信。汉水一战虽胜，但伤亡惨重，现正整军固守。他请求……处分。”

“处分什么？”

“轻敌冒进，损兵折将。”

林夙把信放在一边：“告诉他，胜败乃兵家常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下不为例。”

“是。”

“第三件？”

顾寒声神色凝重起来，递上第三份文书：“京中密报。新皇已下旨，调七省兵马——四川、河南、江西、湖广、陕西、山西、山东，共计二十万大军，准备第二次围剿。主帅是……”

他顿了顿：“武安侯，赵胤。”

林夙眼神一凝。

武安侯，赵胤。当朝唯一以军功封侯的宗室，今年五十八岁，镇守北疆三十年，曾三次击退辽国入侵。在军中威望极高，人称“铁壁侯”。

“朝廷这次……动真格了。”林夙缓缓说。

“而且时间很紧。”顾寒声说，“密报称，大军已开始集结，最迟十月底就会南下。目标很明确——先取襄阳，再平江南。”

林夙没说话，只是看着满地的桂花。

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金色的雨。

良久，他开口：“叫雷震回来。”

“江南那边……”

“让杜衡暂代。”林夙说，“雷震、韩猛、苏晚晴，还有你，我要见你们。”

顾寒声一愣：“主上，您的身体……”

“死不了。”林夙笑了笑，“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二

九月初十，雷震抵达桂林。

他比半年前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眼神更锐利了。见到林夙时，他单膝跪地：“主上，末将……有负所托。”

“起来。”林夙扶他，“江南的事，我听说了。你做得对，乱世用重典。”

雷震眼眶发红：“可杀了那么多人……”

“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林夙说，“只要那些分到田地的百姓，能活下去，能过上好日子，你的刀就没白染血。”

他顿了顿：“但接下来，咱们得换一种打法了。”

当天下午，韩猛和苏晚晴的快马也到了。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韩猛脸上的新疤已经结痂，像一条蜈蚣趴在脸上。苏晚晴清瘦了许多，但眼神更坚定。

加上顾寒声，五人围坐在林夙的书房。

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从岭南到漠北，从东海到西域。

“二十万大军，十月底南下。”林夙开门见山，“武安侯赵胤挂帅。诸位，怎么打？”

沉默。

韩猛第一个开口：“襄阳城防坚固，粮草充足，五万守军至少能撑三个月。”

苏晚晴摇头：“二十万大军围城，三个月后呢？朝廷可以从各省源源不断调兵，咱们耗不起。”

雷震皱眉：“那放弃襄阳，退回江南？”

“退回江南，汉水天险就丢了。”顾寒声说，“朝廷水师可以顺流而下，直扑武昌、江陵，江南无险可守。”

又陷入沉默。

林夙等他们都说完，才缓缓开口：“你们说的，都是‘怎么守’。但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守？”

四人一愣。

“打仗，最忌讳被动挨打。”林夙手指点在地图上，“二十万大军从七个省调来，粮草从哪里出？军饷谁给？将领之间听谁的？武安侯虽是主帅，但他能镇住七个省的总兵吗？”

他顿了顿：“而且……二十万大军南下，北疆怎么办？辽国会老老实实看着吗？”

韩猛眼睛亮了：“主上的意思是……”

“不守襄阳。”林夙说，“也不退江南。”

他在襄阳的位置画了个圈：“在这里，拖住他们。”

又在北疆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在这里……点火。”

三

九月十五，一份密信从桂林发出，昼夜兼程送往漠北。

信是写给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宏的，只有八个字：

“武安侯南下，北疆空虚。”

送信的人是陈平——惊雷府最神秘的谋士，常年在外，很少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他扮成皮货商人，带着十车貂皮、鹿茸，混入了辽国使团。

五天后，信到了耶律宏手里。

这位辽国实际上的统治者，看完信，大笑三声。

“好！好一个林夙！”他对帐下众将说，“这是要给大雍放血啊！”

军师小心翼翼：“大王，会不会是陷阱？”

“是不是陷阱，试试就知道了。”耶律宏说，“传令——左路三万骑，佯攻大同。中路五万骑，直扑居庸关。右路两万骑，骚扰山海关。”

他顿了顿：“记住，是佯攻。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但要打得像真的，要让大雍朝廷觉得——辽国要趁虚而入。”

“那咱们真打吗？”

“打什么打？”耶律宏冷笑，“让大雍人和那些汉人叛军互相放血，等他们两败俱伤了，咱们再捡便宜。”

命令传下，辽国边境，战云密布。

四

九月二十，襄阳。

韩猛收到了林夙的详细指令。

指令很长，但核心就三点：

一、在襄阳城外，修筑三道防线。每道防线之间相隔十里，以壕沟、栅栏、箭塔相连。不追求固守，只求迟滞。

二、组建五千人的骑兵队，由刘挺统领，专司袭扰敌军粮道。不打硬仗，打了就跑。

三、水军全部撤回汉水上游，控制险要水段。敌若渡江，半渡而击。

“这是要……”苏晚晴看完指令，若有所思，“把襄阳变成泥潭，让二十万大军陷在这里？”

“对。”韩猛点头，“拖到冬天。北疆一有战事，朝廷必调兵回援。到时候，咱们再反攻。”

他顿了顿：“但这一仗，会很苦。”

“多苦？”

“可能会死一半人。”韩猛看着苏晚晴，“你怕吗？”

苏晚晴笑了：“从岳阳楼写诗，到汉水带兵，我死过很多次了。不怕再多死一次。”

两人正说着，赵清漪匆匆进来，脸色苍白。

“韩将军，苏将军。”她声音发颤，“我刚截获一份情报……武安侯的先锋，已经到南阳了。”

“这么快？”韩猛一惊。

“不是大军，是三千轻骑。”赵清漪说，“领兵的是……武安侯世子，赵琮。”

苏晚晴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赵琮。

就是那个，朝廷赐婚要她嫁的人。

五

九月二十二，南阳城外。

三千铁骑扎营，营寨整齐，戒备森严。中军大帐前，立着一面金色大旗，上绣“武安”二字。

帐内，一个年轻人正在擦剑。

他二十岁，面白如玉，眉眼俊秀，但眼神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阴鸷。正是武安侯世子，赵琮。

“世子。”副将进来禀报，“探马回报，襄阳守军正在城外修筑工事，三道防线已初步成型。”

赵琮头也不抬：“韩猛呢？”

“在襄阳。”

“苏晚晴呢？”

“也在。”

赵琮擦剑的手停了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很好。父侯让我打头阵，我就先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收起剑：“传令——明日凌晨，突袭襄阳第一道防线。不攻城，只杀人。杀够一千，就撤。”

副将一愣：“世子，咱们只有三千骑，韩猛有五万守军……”

“正因为他有五万，才想不到咱们敢突袭。”赵琮说，“而且……我要让苏晚晴看看，她拒婚的下场。”

副将不敢再劝，领命退下。

赵琮走到帐外，望着南方。

他十六岁纳第一个妾，至今已有七房。但那些女人，都是玩物。只有苏晚晴——那个在岳阳楼写“先忧后乐”的女子，那个统领三万水师的女将军——才配得上他。

可她居然敢拒婚。

“给脸不要脸。”赵琮低声说，“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六

九月二十三，凌晨。

襄阳第一道防线，还在睡梦中。

这是由一万新兵驻守的外围防线，距离主城二十里。防线刚刚筑起，壕沟只挖了一半，栅栏也不牢固。

天快亮时，哨兵听见了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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