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破茧成网,谁定经纬(2/2)
“天梭引北斗,七政随轮走。”赵五郎念得极慢,一字一顿,如叩钟磬。
李二狗闭上眼,手指在空中虚划轨迹。
片刻后,他对孩子们轻声道:“变调安眠曲,第三段,升半音。”
稚嫩的童声响起,原本温柔舒缓的旋律被悄然拉高、扭曲,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共振感。
随着哼唱渐强,那几台伪装成普通织机的“伪频机”竟自行震颤起来,踏板无风自动,铜铃轻摇。
嗡——
一道极淡的光痕,自空中浮现,断续闪烁,如同星辰坠落未稳。
众人惊呼抬头。
那光痕蜿蜒曲折,竟与夜空中的北斗七星走向隐隐重合!
沈砚猛地站起,手中罗盘剧烈晃动,指针狂转不止。
“这不是巧合……频率耦合了!他们用声波激发了织机里的磁晶残片,模拟出了星轨共振!”
韩蓁蓁盯着那若隐若现的光影,喃喃:“所以……不是我们在学古人,是古人的规矩,在回应我们?”
赵五郎望着空中残影,老泪纵横。
他颤抖着伸手,似要触摸那不可见的经纬。
“不是你们忘了规矩……”他哽咽出声,“是规矩,该跟着你们走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靴踏地之声。
火光骤乱。
巡察使亲率官兵破门而入,刀刃映着火塘余烬,寒光凛冽。
“奉织政司令,查封‘心茧库’——藏匿违制织物者,以谋逆论处!”
无人阻拦。
官兵冲入库中,却愣在当场——
空的。
整座心茧库,不见一丝一线。
墙上唯有一幅巨帛高悬,宽逾三丈,由十三村同步织就,正面斑驳陆离,红黄蓝绿杂乱无章,宛如疯癫涂鸦;背面则以水溶染料书写八字:
民无所织,何以为税?
雨,不知何时落下。
雨水顺着屋檐滑下,浸湿帛面。
刹那间,背面字迹如血般晕开,猩红刺目,仿佛大地在无声控诉。
而正面那些看似混乱的色块,在湿透之后竟显出奇妙流动感,似江河奔涌,又似群鸟振翅。
官兵面面相觑,手握刀柄却不敢上前。
有人低头看自己靴尖,竟发现泥地上倒映的雨滴涟漪,也在诡异地重复某种节拍——啪、哒、哒啪——正是孩子们昨日踩出的“音节踏板”。
他们仓皇退去,连黄榜都不敢撕。
夜深。
李二狗独坐于引魂轴旁,调试最后一组伪频机。
他将一段灰金复合线穿过磁环,轻轻拨动音叉,校准频率。
一切安静得异常。
直到——
脚底传来震动。
不是人为操控,也不是孩童游戏般的节奏。
这震动自地下深处传来,规律、绵长、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一首遥远的歌谣,尾音恰好落在谢梦菜常哼的安眠曲最后一个音符上。
他猛然伏地,贴耳于石。
窸窣……咔嗒……窸窣……咔嗒……
千万次细小的织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座南岭的地脉之下,皆有梭子在动。
陆九龄推门而入,蓑衣滴水,面色凝重:“十三村……都在动梭。”
窗外。
第一盏白羽灯悄然亮起。
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没有号令,没有鼓点,也没有任何约定。
可就在这一刻,千万双手同时伸向织机,同时拨动经线,同时选择了相信。
晨雾尚未散尽。
陈阿婆拄杖行至织心堂前,双目浑浊,步履蹒跚。
她喃喃一句,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土地:
“该给新人做嫁衣了。”
风吹过空荡的廊下,一缕灰金复合线从梁上垂落,轻轻拂过她的手背。
她没看,也没问,只是本能地抬手,将那根线,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