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发丝为引,不问归人(2/2)
她说着,将发丝一圈圈缠上指尖,又一点点编进一方素帕。针脚细密,却不绣花鸟,只织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程”字。指尖被针扎破,血珠渗入丝线,帕子上悄然绽开半朵红梅。她咬唇将血珠拭去,却不知那抹血色早已渗入经纬,化作一道隐秘的印记。帕子寄往南岭,裹挟着仆从的执念,在风雪中飘摇前行。
数日后,织心堂内,顾青梧刚触到帕子,指尖便是一颤。那帕子竟在她手中微微发烫,织纹自动延伸——原本空白之处,竟缓缓生出半朵雪花,边缘清晰如冰雕,中心却透着温润血色。她猛然抬头,望向北方:“她在用自己的血气养‘忆’……哪怕相隔万里,她仍想把他的温度留住……”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信使喘息着递上一封密函——来自边关急报,只有寥寥数字:“雪夜遇袭,主将重伤,下落不明。”
顾青梧的手猛地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她知道那个“主将”是谁。谢梦菜若得知此事,必会再次踏上寻夫之路——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可这一次,她还能赶在命运之前,织出一条生路吗?窗外风雪呼啸,织心堂的织机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她心底的焦灼。
同一夜,沈砚独坐灯下,批阅最后一卷《织变考》残稿。忽觉袖口一阵刺痒,如蚁爬肤。他皱眉扯开衣襟,赫然发现有极细的丝线自布缝中钻出,银白如霜,蜿蜒攀臂而上,竟直抵心口!他大骇欲扯,却听耳边幽幽响起一声低语:“你看不懂的,不是规律,是思念。”声音似女非女,似远似近,像是从记忆深处浮起,又像来自千里之外的风。
丝线在他心口绕了三匝,留下淡金色的纹路,如烙印般渗入肌肤。他僵坐不动,冷汗浸透脊背。待天明时分,一切归于平静,唯独衣襟内侧,多了一个极小的“谢”字——非针非染,非墨非烙,像是皮肤呼吸之间,沁出来的痕迹。沈砚盯着那个字,良久,缓缓起身,走向南方窗前。他双膝触地,重重磕下一个头。风穿堂而过,吹散案上残稿,纸页纷飞如蝶。其中一页飘至门槛外,墨迹淋漓写着一句未完之语:“若情可测,则世无孤魂;若念能织,则死生可渡……”
而在遥远官道尽头,一道身影正踽踽独行。他不再佩刀,肩上却多了一架手工织机,木色沉暗,纹理苍劲,乃是以皇陵柏木所制。织机表面刻满符咒,每一道纹路都浸染着经年血痕。他踏碎晨霜,朝着南岭方向走去。日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双疲惫却坚定的眼——正是程将军麾下副将,秦铮。
十年前,他亲眼目睹谢梦菜为救程渊,以自身为引,织出护城天梭。那时他不懂,为何女子指尖的血能化作金线,为何一缕执念能抵万军。如今,他背负着将军的嘱托,带着这架以心血祭炼的织机,踏上寻妻之路。每走一步,织机便发出低沉嗡鸣,仿佛在回应天地间飘荡的丝尘。他知道,唯有以织机为媒,方能引动谢梦菜的执念,织出通往生机的路径。
风雪愈急,秦铮的脚步却愈发沉稳。织机上的符咒开始泛光,与空中飘摇的丝尘遥相呼应。他仰头望向天际,北斗七星偏移的轨迹,正与丝尘的流向重合。地脉虽衰,但人心未死——只要执念不灭,天梭便永存一线生机。
此刻,谢梦菜正策马疾驰在雪原之上。怀中揣着那方染血的帕子,马蹄踏碎冰层,溅起的雪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芒。她忽然勒马,望向北方——风中传来熟悉的嗡鸣,像是织机在低语,像是丈夫在呼唤。她闭目凝神,指尖浮现淡金色丝线,与风中飘摇的丝尘相连。刹那间,她“看”到了秦铮背负织机的身影,看到了边关城墙下那缕悬而未断的执念。
“程渊……”她低喃,催马疾驰。风雪在她身后凝聚成一道金线,如天梭织就的轨迹,直指南岭深处。她知道,这场跨越生死的追寻,终将在执念与织机的共鸣中,织出命运的转机。
天地虽寂,但丝尘未断;地脉虽衰,而人心未死。当执念化作金线,当思念织为天梭,死生之间,终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