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太原城下(上)(2/2)
“看烟尘……大概五六百骑。”了望哨回答。
“五六百?”孙传庭皱眉,“沈正阳不会只用这么点人攻城。是试探。”
他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些骑兵渡河后并不急着冲锋,而是在渡口前列阵,似乎在等什么。更远处,汾河对岸的树林里,隐约可见更多旗帜。
“传令,”孙传庭放下望远镜,“守军不得出城。弓箭手准备,等贼军进入百步再放箭。火炮……先不要动。”
命令传下。城头守军张弓搭箭,紧张地盯着那几百骑兵。
雷豹在渡口前勒住马。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满脸桀骜,手里提着一柄开山大斧。见城头没有反应,他咧嘴笑了。
“孙传庭老儿,胆子被狗吃了?”他大声嘲笑道,“爷爷来了,不敢出城一战?”
城头寂静。
雷豹更得意了,纵马向前走了几十步,几乎进入弓箭射程:“太原的孬种听着!爷爷乃青鸾大帅麾下雷豹!有卵子的出来跟爷爷过两招!没卵子的,趁早开城投降,饶你们不死!”
还是没反应。
雷豹回头看看对岸,树林里依然没有动静。他咬咬牙,又向前走了二十步。这个距离,城头的弓箭已经能射到了。
“放箭!”孙传庭终于下令。
嗖嗖嗖——!
数百支箭矢从城头飞出。雷豹早有准备,举盾格挡,同时拨马后撤。箭矢大多落空,只有几支射中了马匹,战马惨叫着倒地。
“撤!”雷豹大喝。
骑兵们调转马头,狼狈地退回汾河对岸。城头传来守军的哄笑声。
第一次试探,就这样草草收场。
但孙传庭笑不出来。
他站在城头,看着那些“溃逃”的骑兵,眉头越皱越紧。太假了——溃逃得太整齐,太有序。而且……对岸树林里那些旗帜,始终没有动静。
“不对……”他喃喃道。
“大人,什么不对?”周遇吉问。
“沈正阳在用计。”孙传庭指着对岸,“你看,雷豹败退,树林里的伏兵却不接应。这说明什么?说明树林里根本没人,那些旗帜是幌子!”
他猛地转身:“传令各门,加强警戒!贼军可能在别处……”
话没说完,东门方向忽然传来喊杀声。
“报——!”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东门遭袭!贼军约两千人,正在攻打瓮城!”
孙传庭脸色一变:“果然!南门是佯攻,东门才是真正的试探!”
他匆匆赶往东门。等他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青鸾军丢下几十具尸体,退到了一里外。城头守军也有伤亡,但不算严重。
“怎么回事?”孙传庭问东门守将。
“回大人,贼军突然出现,用云梯强攻。攻势很猛,但持续不到一刻钟就退了。”守将回答,“像是……像是试探咱们的防御。”
孙传庭登上瓮城,向外望去。青鸾军正在整理队伍,清点伤亡。他们的阵型很整齐,撤退也很从容,完全不像败退。
“他们在试。”孙传庭对周遇吉说,“试我们的反应速度,试我们的防御强度,试我们的兵力分布。沈正阳……在摸我的底。”
周遇吉咬牙:“那咱们……”
“以不变应万变。”孙传庭说,“加强戒备,但不要轻易出击。沈正阳想耗,咱们就跟他耗。看谁耗得过谁。”
他走下城墙,回到巡抚衙门。一夜未眠,加上刚才的紧张,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亲兵端来热茶,他喝了一口,才勉强稳住心神。
桌上摊着太原城防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兵力部署。孙传庭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沈正阳会从哪里主攻?南门?东门?还是……北门?
他想起了西安之战。那时沈正阳也是四面佯攻,最后却从最不可能的地方突破。这个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来人,”他忽然说,“把北门守将叫来。”
午时,青鸾军中军大帐。
雷豹单膝跪地,满脸羞愧:“大帅,末将无能,未能诱敌出城……”
“起来吧。”沈正阳摆摆手,“本就没指望孙传庭出城。你做得不错,至少试出了他的谨慎。”
他转向刘虎:“东门那边呢?”
“折了三十七人,伤了五十多。”刘虎汇报,“守军抵抗很顽强,弓箭、滚木、热油都用上了。看架势,东门是防御重点。”
沈正阳点点头,在沙盘上做了标记。这时,葛鹏从帐外进来:“大帅,北门和西门都探过了。北门守军最少,大概只有五百人。西门……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守军数量正常,但城头的旗帜很新,像是刚换的。”葛鹏说,“而且守军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新兵。”
沈正阳眼睛眯起来:“孙传庭在故布疑阵。北门看起来空虚,可能是陷阱;西门看起来正常,可能才是真正的薄弱点。”
他走到帐外,望着太原城。正午的阳光照在城墙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那座城沉默着,像在等待什么。
“大帅,”曾大牛从北面回来,风尘仆仆,“大同那边有消息了。姜镶那老小子,说要考虑三天。”
“三天?”沈正阳笑了,“他在观望。看咱们能不能拿下太原。拿下了,他立刻归附;拿不下,他继续骑墙。”
“那咱们……”
“不用管他。”沈正阳说,“先解决太原。太原一破,大同自然归附。”
他回到沙盘前,沉思良久,忽然说:“传令:全军休整,今夜子时,四门同时佯攻。”
“四门?”众将一愣。
“对,四门。”沈正阳指着沙盘,“但不是真攻。每门派五百人,擂鼓呐喊,做出攻城架势。我要让孙传庭一夜不得安宁,让他猜不透我们要攻哪里。”
“那真正的攻击……”
“明天。”沈正阳说,“明天黎明,当守军最疲惫的时候,我们主攻西门。”
他环视众将:“记住,这一战不求破城,只求消耗。我要让太原守军明白一件事——他们守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坟墓。”
众将领命而去。沈正阳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拂过太原城的模型。
“孙传庭,”他轻声说,“你的确是个好对手。但可惜……时代变了。”
帐外,阳光正好。而太原城头,孙传庭也站在阳光下,望着青鸾军大营。
两人隔着五里距离,隔着汾河,隔着千军万马,却在做着同样的事——思考,算计,等待着下一回合的交锋。
这场对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