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山河新局(下)(1/2)
沈正阳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三份密报。窗外春雨淅沥,打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远方的马蹄声。
第一份来自辽东,是高小宝派人送回的。信使在路上走了两个月,穿越了战火连绵的中原,抵达时已形同乞丐。密报只有一页纸,字迹潦草:
“建虏第三次入塞归,掳汉人工匠三千七百人,悉数押往沈阳。皇太极命建‘火器营’,仿制红夷大炮。有工匠言,建虏所图非止步铳,更有‘开花弹’、‘火箭’等物。榆林之战后,虏酋知我火器之利,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沈正阳放下这份密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榆林之战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他用改良的火铳和地雷,击退了阿济格的两万铁骑。没想到皇太极记到现在,而且学得这么快。
“开花弹……”他喃喃自语。那是他从后世记忆里带来的概念,实际上就是简易的榴霰弹。青鸾军都还没完全掌握,建虏倒想先弄出来。
门被轻轻推开,马溪月端着茶进来。她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小腹微隆,动作却依旧轻盈。
“看什么呢,眉头皱成这样。”
沈正阳把密报递给她。马溪月看完,脸色也凝重起来:“建虏若真有了火器,关外铁骑加上火炮……”
“那就更难对付了。”沈正阳接过茶碗,“不过好消息是,皇太极的目光还在中原。他造火器,首先对付的是明军,不是我们。”
“可迟早……”
“迟早要对上。”沈正阳喝了口茶,“所以我们要更快。快些壮大,快些拿下四川,快些站稳脚跟。”
第二份密报来自北京,是埋在内阁的暗线传回的。这份更简短:
“孙传庭下诏狱,定秋后处斩。洪承畴加太子少保,赐蟒袍。卢象升追赠太傅,其子荫锦衣卫千户。朝议:攘外必先安内,调左良玉部入河南剿李闯。”
沈正阳看完冷笑。孙传庭败了就该死,洪承畴跑了反而有功。大明朝的赏罚,从来不看对错,只看圣心。
“孙传庭……”他想起那个在渭河边单骑返身的老将,“可惜了。”
“你可怜他?”马溪月问。
“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怜不可怜。”沈正阳摇头,“我是可惜他那五万兵马。若在我麾下,何至于此。”
第三份密报最厚,来自汉中。是寇连善亲笔写的述职文书,附有王铮的军报。足足二十页,详细记录了汉中新政的推行情况:
垦荒已开田八万亩,安置流民三万七千户;专利令下,有十七项新农具、工艺申请;盈利税法实施两月,新增工坊二十四家,商税反而增了三成;惠民医局救治病患六千余人,疫情得控;剿匪十三股,收降溃兵八百……
但问题也不少:大户暗中抵制,粮食收购价被操纵;部分官员阳奉阴违,新政执行打折扣;土匪剿而不绝,逃入深山……
文书最后,寇连善写了一段话:
“大帅,汉中三月,新政初见成效,然阻力重重。下官以为,治乱世当用重典,治人心当施仁政。今汉中百姓初安,然天下未定,四方虎视。新政不可缓,兵备不可弛。待秋粮入库,汉中可为取蜀之基。”
沈正阳看完,沉默良久。然后提笔批注:“准。一切便宜行事。唯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汉中非私产,乃天下汉中。”
同一场春雨,落在汉中的稻田里。
王二狗跪在田埂上,双手捧起一抔新泥。泥土湿润,带着青草和粪肥的味道。这是他开出的第三亩田,种的是从西安来的新稻种——据说产量能高一倍。
“二狗哥!”同村的栓子跑过来,满脸兴奋,“府衙来人了!说咱们开的田,真能三年不交税!”
“俺早说了,寇大人说话算话。”王二狗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他今年十九,因为常年挨饿,看起来像三十。但这两个月吃饱了饭,脸上有了肉,背也挺直了。
“还有好事呢,”栓子压低声音,“城南李老爷家的工坊招工,一天管两顿饭,还给五个铜板。去不去?”
“工坊?干啥的?”
“说是做……做啥‘双辕犁’。寇大人买的专利,李老爷出钱办坊。”
王二狗犹豫了。他只会种地,不会打铁。但一天五个铜板,能买三斤米……
“去!”他一咬牙,“学了就会。”
两人正要往城里走,一队骑兵从官道上飞驰而来。领头的正是王铮,他勒住马,看着田里那些弯腰劳作的流民,脸上有了笑意。
“将军!”有认识的老兵打招呼。
王铮下马,走到田边:“收成怎么样?”
“好着哩!”一个老农直起腰,“这新稻种,苗壮实。只要雨水跟得上,一亩能打两石!”
王铮点点头,又问:“家里还缺什么?”
老农搓着手:“要是……要是有头牛就好了。人拉犁,太慢。”
“牛会有的。”王铮承诺,“秋收前,每村至少配三头。”
离开田地,王铮骑马回城。经过惠民医局时,他看见门口排着长队。薛神医坐在棚下诊病,旁边两个学徒抓药。队伍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妇人,虽然衣衫褴褛,但眼里有希望。
医局对面,是新开的“专利司”。门口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农具图纸。几个匠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有人兴奋,有人怀疑。
再往前走,是南宫家办的“陕南货栈”。大车进进出出,运来布匹、铁器、药材,运走山货、药材、手工品。掌柜南宫禄站在门口拨算盘,看见王铮,遥遥拱手。
王铮回礼,继续前行。汉中城变了,三个月,天翻地覆。街道干净了,商铺开门了,行人脸上有笑了。但这安宁是脆弱的,像春雨后的蛛网,一碰就碎。
他想起昨天接到的军报:张献忠已破夔门,入川在即。李自成在河南号称百万,正围开封。而汉中,夹在四川、河南、陕西之间,是三股势力的必争之地。
“都尉,”副将赵猛在府衙前迎他,“寇大人有请。”
汉中府衙后堂,烛火通明。
寇连善正在看一张巨大的地图,图上标着红蓝黑三色箭头——红的是青鸾军,蓝的是明军,黑的是其他义军。
“王将军,”寇连善没抬头,“张献忠破了夔门,最多一个月就能打到成都。李自成围开封三月,破城在即。而咱们的东边,潼关外还有十万明军。”
王铮走到地图前:“寇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只有担忧。”寇连善终于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汉中新政刚有起色,若此时战端再开,一切皆成泡影。但战端不开,等张献忠拿下四川,李自成拿下中原,汉中就是瓮中之鳖。”
“所以要先下手。”王铮指着地图,“大帅的意思很明白:秋收后,东西两路并进,一举拿下四川。汉中这边,我们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粮草、兵员、军械。”王铮一一数来,“汉中现在有兵八千,至少再征两万。粮草要备足十万大军半年之用。军械……火铳至少要五千杆,火炮百门。”
寇连善倒吸一口凉气:“王将军,你这是要掏空汉中。”
“掏空了还能再填满。”王铮看着他,“但若丢了汉中,什么都没了。”
两人沉默对视。烛火噼啪,雨声渐急。
良久,寇连善长叹一声:“好吧。征兵之事,我来办。但有一条——自愿,不强征。粮草……我亲自去大户家‘借’。军械……”
他顿了顿:“南宫禄今天找我,说南宫家愿意出资,在汉中办一个‘军械工坊’。他们从西安请来工匠,专门制造火铳、火药。”
王铮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寇连善苦笑,“南宫小姐真是……女中豪杰。她说,汉中安宁,南宫家的生意才能做大。所以汉中必须守,四川必须取。”
“好!”王铮一拳砸在桌上,“有南宫家相助,大事可成!”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信使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将军!大人!紧急军情!”
“讲!”
“张献忠部已破重庆!成都告急!四川巡抚急调各地兵马救援,但……但剑阁守将拒不发兵!”
王铮和寇连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剑阁守将,就是接替苏大柱的那个明军总兵。他拒不发兵,意味着什么?
“他要投降?”寇连善问。
“不。”王铮摇头,“他要……待价而沽。”
四月十五,剑阁关。
总兵陈友德站在关墙上,望着南面滚滚烟尘。那是张献忠的前锋,已到绵州,距此不过三百里。
“大人,”副将小心翼翼地问,“咱们真不救援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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