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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泥封虚言,民心称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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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湾的水,从未像今日这般,同时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一边,是五十艘楼船组成的巍峨船队,在数百艘河巡快艇的拱卫下,如同一座移动的水上长城,旌旗猎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缓缓驶入湾口;风掠过铜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嗡鸣,甲板上桐油与新漆的气息混着江风扑面而来。

另一边,却是湾内近千艘大大小小的渔船、货船自发聚集,船头朝外,密密麻麻地堵住了主航道,仿佛一片焦躁不安的鱼群,形成了一道脆弱而决绝的屏障;木船相撞的“咚咚”钝响此起彼伏,缆绳在湿滑船帮上摩擦出粗粝的嘶声,咸腥水汽里浮动着汗味、劣质桐油味,还有人群压抑喘息的热气。

恐慌,正像一场无形的瘟疫,在这些船工水民中疯狂蔓延。

“官府要在河底铺铁网!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断了咱们的渔路,就是断了咱们的活路!”

“决不能让官船过去!他们过去一步,咱们就得退一万步!”

陆延临走前撒下的最后一把毒药——那则关于“铁网捕鱼,尽数充军”的谣言,精准地戳中了这片水域上所有人生存的命门。

这比任何暗礁、急流都更加致命,因为它直接搅动了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船队最前方,一艘领航的河巡船上,老周手持单筒望镜,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到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前几日被他记录在密折上、涉嫌伪报水情的船工。

此刻,他们正最为激动,挥舞着手臂,煽动着周围人的情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嘶哑破音,唾沫星子在斜阳下闪着微光。

“周头儿,怎么办?他们这是要造反啊!”身边的年轻巡丁紧张得手心冒汗,黏腻的湿气蹭在刀鞘上。

老周放下望镜,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出奇地平静。

他没有下令冲击,而是命船只缓缓停在对峙线的百丈之外。

他转身,从船舱里搬出一个沉重的木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叠刚刚印好、墨迹未干的纸张——松烟墨的微苦气息混着竹纸微潮的土腥,悄然弥漫开来。

“传令下去,”老周的声音沙哑而有力,“将最新的《水道失信录》发下去,让所有识字的人,念给他们听!”

一声令下,数十艘快艇如飞鱼般散开,却不是冲向对方船阵,而是驶向沿岸的各个渡口码头。

河巡员们将一张张告示郑重地张贴在最显眼处,随即大声宣读起来。

“《水道失信录》第一条:正平元年九月初三,胥口下游,河巡员王五谎报航道无碍,致运粮船触礁,延误一日,万石粮食受潮。经查,王五持影牌,受人指使。信毁一次,百人受困!”

“第二条:九月初四,沙洲水道,河巡员李四伪造水文,致军械船撞岸,百套甲胄损毁。经查,李四持影牌,受人指使。信毁二次,千人误期!”

“……”

“第七条:九月初八,南湾西线,船工赵六、孙七、钱八,故意报错水深,企图颠覆王师船队。信毁七次,通航不存!”

初时,对峙的船工们还高声叫骂,试图用噪音盖过宣读声——粗粝的呵斥、锣鼓的乱敲、船梆被捶打出的空洞回响,汇成一股灼热的声浪。

但渐渐地,当一个个真实的时间、地点、事件,以及那触目惊心的损失被念出来时,人群的鼓噪声小了下去;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瘪瘪的鱼篓,有人盯着告示上“万石粮食受潮”的“潮”字,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声清晰可闻。

许多人脸上的愤怒,开始被惊愕与怀疑所取代。

他们终于明白,过去几日那些“意外”,根本不是什么天灾,而是有人在拿他们所有人的饭碗,去玩一场阴险的把戏!

就在人心动摇之际,对峙船阵的后方,忽然骚动起来。

三艘看似寻常的货船,船身吃水极深,在几艘小船的牵引下,被拖拽到了上游的狭窄水道口。

“开阀!”

一声令下,三艘货船的后舱底部的阀门被猛地拉开。

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三股浓稠腥臭的黑色泥浆,如同三条从地狱里爬出的巨蟒,咆哮着喷涌而出——轰隆闷响震得近岸芦苇簌簌抖落白絮,泥流撞击水面溅起滚烫水雾,裹挟着铁锈、腐草与陈年淤泥的刺鼻气味,直冲鼻腔,呛得人眼眶发酸;那泥浆黑得发亮,表面浮着油膜似的虹彩,粘稠得能拉出丝来,所过之处,清水翻腾成浑浊的褐黄,水草瞬间被糊死,鱼虾翻着惨白肚皮浮上水面,尾鳍还在痉挛抽搐。

它们顺流而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原本还算平静的主航道,变成了一片翻滚着恶臭的烂泥塘。

泥浆所过之处,水草被覆盖,鱼虾惊得四散奔逃,那片水域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彻底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片连船桨都难以划开的粘稠沼泽。

“污你清白”。

曹髦的计策,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朕不杀你,朕只毁掉你赖以为生的水。

你听信谣言,堵塞王道,那朕就让这片水域,变成你我都无法通行的死地。

看着那片迅速蔓延的污秽,所有船工都惊呆了。

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恐惧——耳畔是泥流持续不断的“咕噜”吞咽声,脚下船板传来沉闷震动,鼻腔里塞满腐殖质发酵的窒息甜腥,指尖无意识抠进船舷朽木的毛刺里,冷汗顺着脊沟往下淌。

毁掉一条水道,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而言,竟是如此轻易!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而冰冷的女声,如同一柄利剑,刺破了死寂。

“现在,谁还想保住‘自己的规矩’?”

柳七姐率领着她的女子河巡队,不知何时已从侧翼包抄,将煽动闹事的十几艘核心船只团团围住。

她站在船头,手中长鞭一指为首那名闹得最凶的汉子,冷笑道:“张三,你上个月偷运私盐,被玉衡会抓住,是我替你求的情。现在,你拿着陆延的‘影牌’,来断自己兄弟的活路?”

那汉子脸色煞白,还想狡辩:“七姐,你胡说!我……我没有!”

“没有?”柳七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敢不敢把你的船牌拿出来,让我用指甲刮一刮它的边?”

那汉子浑身剧震,如见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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