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崩溃的暮(1/2)
涂山西侧的“砺锋台”,是涂山卫士日常演武、切磋技艺之地。巨大的平台由整块黝黑的“墨钢岩”打磨而成,坚硬无比,其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与能量冲击留下的焦黑印记,无声诉说着无数次的交锋。
今日,这片肃杀的演武场,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炽烈的气息所笼罩,吸引了众多涂山狐妖驻足围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躁动与惊叹。
东方月初站在场地中央,靛蓝色的短衫在无形的热浪中微微鼓荡。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红晕,明亮的眼眸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他的对面,站着三名气息沉稳、身着银白轻甲的涂山精锐守卫,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三位大哥,得罪啦!” 东方月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无比专注!双手在胸前猛地合拢,十指以一种玄奥的轨迹飞速变幻!
“纯质——阳炎!”
低沉的喝声如同引信点燃!
“轰——!”
一团纯粹得如同液态黄金般的金红色火焰,骤然从他合拢的掌心间爆发开来!那火焰甫一出现,便带着一种焚尽八荒、涤荡妖邪的恐怖威势!空气瞬间被极致的高温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霸道绝伦的至阳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轰然扩散开来,让距离较近的狐妖们纷纷惊呼后退,修为稍弱者更是感到妖力运转都为之滞涩!
金色的火焰并非静止,它在东方月初的操控下,如同活物般奔腾咆哮!时而化作咆哮的金龙,带着焚山煮海的气势扑向对手;时而凝成无数细密的金色火矢,如同暴雨梨花般覆盖全场;
时而又如金色的流沙漩涡,带着强大的吸扯之力,试图将对手的妖力连同护盾一同焚化!
三名守卫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妖力鼓荡,银白色的护盾交织成网,冰锥、风刃、土墙层出不穷,试图抵御这从未见过的、对妖力有着天然克制属性的神火。
然而,纯质阳炎太过霸道!守卫们的妖力攻击撞上金焰,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被焚灭、净化!那交织的护盾在金焰的持续灼烧下,也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好……好霸道的火焰!”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神火?果然名不虚传!”
“竟能如此克制我族妖力!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围观的狐妖们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目光中充满了震撼、忌惮,以及一丝对力量的敬畏。连一些原本对东方月初这聒噪人类不以为然的涂山长老,此刻浑浊的眼眸中也掠过精光,暗自点头。
在砺锋台边缘一处较高的观武台上,涂山红红赤发如焰,白裙似雪,静静地伫立着。赤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场中那团肆虐的金色火焰,注视着那个在烈焰中身形略显单薄却眼神无比坚定的少年。
那永恒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赏。如同熔岩表面掠过的一缕微光,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那是对纯粹力量的认可,对不屈意志的肯定,或许……还有一丝对那久远“小道士”后人竟能绽放如此光芒的、极其微妙的触动。
而在观武台最下方,一片由巨大演武器械投下的、浓重的阴影里,陈暮如同被遗忘的石像,僵硬地站在那里。靛蓝色的短衫被前方扩散而来的热浪微微拂动,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彻骨的冰寒。
他碧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场中央那团焚尽一切、霸道绝伦的金色烈焰!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灼热,仿佛要将他的视网膜都灼穿!
每一次火焰的咆哮,每一次守卫护盾在金焰冲击下剧烈波动的景象,都像是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纯质阳炎中蕴含的、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力量!那至阳至刚、涤荡一切的气息,让他体内的那点微薄得可怜的引气法力,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萤火,瞬间变得渺小、黯淡、甚至瑟瑟发抖!
巨大的力量差距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东方月初……
他不仅拥有着让雅雅姐“打成一片”的活力,拥有着在容容姐面前侃侃而谈的自信,拥有着在红红大人面前献殷勤的“特权”……
他更拥有着这足以焚尽一切、让整个涂山为之侧目的、名为“纯质阳炎”的神火!
这火焰,正是他陈暮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里,在苦情树下立下以生命为祭的誓言时,所梦寐以求的、足以填平鸿沟、守护明月的力量啊!
为何命运如此不公?
为何将一切的光环、机遇、关注和力量,都慷慨地赠予一人?
而他陈暮,拼尽全力,燃烧血肉骨髓,却只能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同类,拥有着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怀中的玉简,那枚记录着深渊禁忌的冰冷造物,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深处那剧烈翻涌的嫉妒、绝望与不甘,骤然变得滚烫无比!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地灼烧着他的胸膛!
那禁忌的符文——“燃魂血咒”——如同恶魔的低语,再次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回响:
力量!你想要的力量!就在这里!丢掉灵魂!换取足以匹敌纯质阳炎、甚至焚灭它的焚天之焰!哪怕只有一瞬!让她……看见你!
陈暮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喉咙深处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混杂着痛苦与疯狂的嘶吼!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刺眼的金光,身体在阴影中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冰冷绝望,如同最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纯质阳炎的震撼尚未在涂山完全平息,那霸道的金色烈焰还在许多狐妖的梦中跳跃。然而,对于陈暮而言,真正的、足以将他灵魂刺穿的“刺眼画面”,却发生在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午后,以一种最不经意、却最残忍的方式。
暮园深处,靠近“碎玉溪”的一处回廊拐角。这里相对僻静,溪水潺潺,带着碎玉潭特有的清冽寒气,滋养着几丛喜阴的“月影幽昙”。
这种昙花只在特定的月华下绽放,白日里叶片呈现出深邃的墨蓝,带着银白色的霜纹,别有一番清冷幽寂之美。
陈暮正奉命清理回廊外侧几株灵植根部滋生的、会争夺养分的“噬灵苔”。他动作机械,心神却如同被厚重的乌云笼罩,沉甸甸地压着纯质阳炎带来的巨大阴影和怀中玉简那无时无刻的冰冷诱惑。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银质小刮刀剥离着那些如同细小黑色绒毯般的苔藓,仿佛要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倾注到这枯燥的工作中。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带着少年人特有清亮与活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容容那清泠平静的说话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陈暮耳中。
“……故而,月影幽昙汲取的并非纯粹月华,而是月华与地脉寒髓交融后产生的‘玄阴之气’。其叶片上的霜纹,正是玄阴之气凝聚、流转的脉络显化……” 容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条理清晰,如同在讲解一份严谨的学术报告。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上次想用普通月华石给它补光,它叶子反而蔫了!” 东方月初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学到了”的兴奋,“容容姐你懂得真多!”
陈暮握着刮刀的手指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碧色的眼眸透过回廊雕花的木格栅,死死地望向外面的小径。
只见容容和东方月初正并肩走来。容容今日穿着一件素雅的烟青色襦裙,墨绿色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簪,整个人如同空谷幽兰。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路旁一丛茂盛的月影幽昙上,似乎在继续讲解着什么。
而东方月初,则走在她的外侧,微微落后半步,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一直落在容容身上,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如同仰望星辰般的专注与……?
他手里似乎把玩着一朵不知从哪里随手摘下的小野花,淡紫色的,花瓣纤弱,在苦情树永恒的金辉下显得平凡而渺小。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陈暮藏身的回廊拐角时,东方月初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快走两步,凑到那丛月影幽昙旁,仔细看了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花丛边缘,摘下了一朵刚刚绽开、同样毫不起眼的、淡蓝色的小花——似乎是某种伴生的野菊。
然后,他转过身。
在陈暮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倒映中,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的、令人窒息的慢镜头里——
东方月初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顽皮的笑意,身体微微前倾,极其自然地将手中那朵小小的、淡蓝色的野菊花,轻轻地、带着一丝试探性的亲昵,别在了容容那松松挽起的、墨绿色发髻的边缘!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容容姐!看!这‘寒星菊’跟你今天这身衣裳颜色多配!衬你!” 东方月初笑嘻嘻地说道,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毫无心机的讨好。
(怎么说呢,这里我本意就是想让陈暮产生一些误会的,然后想了想,这一段就当是为了月初更好的追求红红而和老板拉近关系吧)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容容显然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举动。她讲解的话语戛然而止。身体有极其细微的一瞬间僵硬。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蕴含着无尽智慧的碧色眼眸,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
她微微偏过头,似乎想避开,又似乎只是本能地想看清那朵被强行“簪”上的小花。
那朵小小的、淡蓝色的寒星菊,颤巍巍地栖息在她如墨的发间,在苦情树的金辉下,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就像一颗卑微的沙砾,被强行镶嵌在了无暇的美玉之上。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斥责并未降临。
容容脸上的错愕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随即,那如同深潭古玉般沉静的面容上,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开心的笑容。
也不是一个赞许的笑容。
那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些许被打断思绪的微恼,些许对少年人这种毫无边界感的顽皮举动感到的……啼笑皆非?
是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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