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血写山承(1/2)
断崖之上,风死了。
不是停歇,是被掐住了咽喉。
整座九渊山在第二笔“丿”贯入裂隙的刹那,骤然失声——连岩缝里最后一粒浮尘都凝在半空,不肯坠落。青灰色天幕低垂如铁盖,压得人脊骨发酸,可没人敢动。厉铮右手指尖死死抠进身侧断岩,指甲崩裂,血丝混着锈粉渗出,他却浑然不觉。那左肩胛骨下凸起的“丿”字灼烫如烙,每一次搏动,都像有熔金针尖顺着脊椎往上钻,刺得他牙关打颤,却硬是咬紧下唇,没哼出半声。
他不敢看叶尘。
不是敬畏,是怕——怕自己一抬眼,就撞见那少年瞳孔深处,正缓缓旋转的青铜之眼。
裂隙开了。
不是撕裂,不是崩塌,是“启”。
一道极细、极深、极暗的缝隙,在熔金光芒退潮之后,静静浮现在断崖西侧岩壁中央。它没有边缘,仿佛本就存在,只是万古以来第一次被“认出”。缝隙之后,是一片缓缓旋转的瞳仁——青铜色,布满斑驳锈痕,锈斑并非静止,而如活脉般游走、明灭、聚散,时而凝成古篆笔意,时而散作星砂微光。它转得极慢,慢得令人窒息;又极稳,稳得仿佛自开天辟地便已如此转动,从未停歇。
山骨之眼,初睁。
叶尘左掌仍按在青石之上,掌心暗金“丿”形烙印微微起伏,与深渊底部三道垂落的熔金竖线同频共振。他指尖未抬,可整条左臂的骨骼都在低鸣——不是痛,是共鸣。指节内侧,霜晶析出的细密冰针早已尽数融尽,只余一层薄如蝉翼的暗金膜,紧贴皮肉,随血脉搏动而明灭。那膜下,隐约可见铜纹蜿蜒,竟与瞳仁表面游走的锈斑走向,严丝合缝。
他脊椎“丨”字铜纹,正沿着新烙的“丿”形向上蔓延。
一寸。
两寸。
三寸……停在后颈命窍之下。
皮肤无声绷紧,随即微微隆起——第三道暗金凸痕,悄然浮现。
它并非独立成形,而是由一道垂直的“丨”与一道斜劈的“丿”交叠而成,笔锋相抵处,锈光最盛,如墨汁滴入清水,晕染出幽蓝与赤金交织的微芒。那不是刻痕,是“生”出来的——仿佛皮肉之下,有青铜胎骨正顶破血肉,要破体而出。
“呃……”
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从厉铮喉间挤出。
他左肩胛凸痕骤然爆亮!熔金血丝不再是渗出,而是“喷”出——三缕细若蛛丝的暗金血线,自凸痕末端激射而出,未及飘散,便被山风卷住,倏然拉长、绷直,竟如三根无形丝线,遥遥系向裂隙深处那枚青铜瞳仁!
血丝一端连着厉铮皮肉,另一端,没入瞳仁锈斑游走的轨迹之中。
同一瞬——
鸦青斗篷之下,黑影袖中墨痕陡然延伸至小臂中段!墨色边缘,青铜鳞纹层层叠叠浮现,每一片鳞甲都随脉搏明灭一次,明时如镜映寒月,灭时似渊吞星火。他腰间刀鞘依旧静止,可鞘身却发出低沉嗡鸣,非金非玉,似远古钟磬余震,又似山腹深处岩浆奔涌的闷响。那声音极轻,却让厉铮耳膜刺痛,让他膝弯一软,几乎跪倒。
水镜表面,锈潮已退尽。
镜心澄澈如新凿寒潭,再无半点蚀痕。可就在那镜心正中,一点虚影,缓缓浮起——半截断裂石碑。
碑身残损,断口参差如犬齿,碑面蚀尽,唯余上半截依稀可辨的轮廓:碑额已碎,碑身倾斜,碑文大部湮灭,唯在断裂处下方,三道残字,如刀劈斧凿,深深嵌入虚空——
“……承天敕”
三字残迹,字字带锈,字字淌金。那“承”字缺了上半,“天”字少了一横,“敕”字仅存末笔竖钩,可就在这残缺之间,一股浩荡、苍凉、不容置疑的敕令之意,却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神魂欲裂。
三具守山虚影,额心幽蓝火焰,熄了。
不是熄灭,是“收束”。
三簇幽焰缩为三粒豆大蓝星,悬于额前,星火之中,“亠”字轮廓愈发清晰,而那“丿”形虚影,则如墨入清水,渐渐晕染开来,由虚转实,由淡转浓,最终凝成三道半透明锁链状光纹,自额心垂落,缠绕于它们青铜臂甲之上。光纹流转,竟隐隐透出山骨脉络的纹路。
断崖青石上,“亠”字印痕横画末端,那一点银芒,仍未散去。
可它正在收缩。
不是黯淡,是“凝”。银芒如活物般向内坍缩,越缩越小,越缩越亮,最终化作一点微缩山影——不过米粒大小,却巍峨如岳,山势嶙峋,山脊如刃,山腹深处,一道暗金脉络若隐若现,正是那“丿”字根基!这点山影悬浮于横画末端,微微震颤,仿佛一颗刚刚搏动的心脏。
叶尘右膝,暗金骨纹上,“丿”字刻痕,忽然一跳!
一缕山髓,自刻痕裂隙中无声渗出。
不是液珠,不是薄雾,而是一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精魄,通体剔透,内里翻涌着熔金与赤锈交织的涡流。它悬于半空,离膝三寸,不坠,不散,不燃,却让周遭空气都为之扭曲——光线在它周围弯曲,声音在它附近消弭,连时间流速,似乎都微微滞涩。
这滴山髓,悬而不散。
它在等。
等那瞳仁深处,映出的残碑。
叶尘眉心,幽蓝“亠”字烙印,忽明忽暗。
明时,如寒潭映月,清冷彻骨;暗时,似深渊闭目,万籁俱寂。每一次明灭,频率都与青铜瞳仁的旋转严丝合缝——瞳仁转半圈,烙印明;再转半圈,烙印暗。而每一次明灭,瞳仁深处那半截残碑虚影,便清晰一分!碑面蚀痕渐淡,断裂处的毛刺缓缓平滑,甚至那“承”字残缺的上半,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由锈光勾勒的横画虚影!
“咚。”
一声沉响,并非来自外界。
是叶尘自己的心跳。
可这心跳声,却与深渊底部三处眼状凹陷中,那三道尚未触地的熔金竖线,完全同频!竖线垂落的速度,竟随着他心跳的节奏,一寸寸放缓、一顿顿加重——仿佛那不是光,而是三根承天巨柱,正以他的心跳为鼓点,缓缓叩击大地胎膜。
他缓缓吸气。
气息入肺,不是清冽山风,而是带着青铜锈味的沉重气流,混着山髓的微腥、熔金的炽热、还有……一丝极淡、极古老、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墨香。
他左掌,终于抬起。
掌心暗金“丿”形烙印,随着抬手动作,缓缓转向裂隙。烙印表面,锈斑游走速度陡然加快,竟在掌心勾勒出一个极小的、完整的“承”字雏形——上“亠”,中“丿”,下“丨”,三笔未连,却已气韵贯通,如山脊初挺,如脊梁初立。
就在此时——
深渊底部,三处眼状凹陷中,熔金竖线,触地了。
没有轰鸣,没有震颤。
只是三道熔金光柱,轻轻点在凹陷最底的幽暗之处。
“嗡……”
整个九渊山,发出一声悠长、低沉、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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