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一把火(2/2)
陆炎正在和庞统查看一幅新绘的龙鳞辖境图,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已垦田、待垦荒田、山林、河流。
“主公,”鲁肃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今日一天,四乡农曹共登记两千四百三十七户,其中流民一千八百户,本地无地佃农六百余户。预计首期可垦荒田……至少五千亩。”
庞统抚须:“比预想的多。”
“民心所向。”陆炎看着地图,“百姓不是不想种地,是没地可种,或种了也不归自己。我们给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地,和希望。”
“但问题也不少。”鲁肃打开随身带来的竹简,“其一,农具严重不足。即便把官仓里所有库存铁器都拿出来改制,也只够三成垦荒者使用。其二,籽种缺口大,尤其是麦种。其三……人。”
他顿了顿:“懂农事、能指导的‘老农’太少。王伯一个人,就算加上我们招募的那些,也顾不过四乡。很多流民根本不知道怎么垦荒,有人已经在乱挖了,这样垦出来的地,明年也长不出好庄稼。”
陆炎沉思片刻:“农具的事,让姜离想办法。工匠营现在铁料充足,集中力量打造一批垦荒专用的锄、镐、犁。不求精致,但求结实耐用。籽种……先从官仓调,不够的,派人去荆州买。至于人——”
他看向庞统:“士元,你上次说,从古籍里找到几种‘速成’的垦荒法?”
庞统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我从《汜胜之书》和几位老农口述中整理的‘火烧水浸法’。适合开垦滩涂和山坡:先放火烧荒,再引水浸泡,可去杂草根系,软化石土。比纯靠人力挖掘,效率可高三倍。”
“推广下去。”陆炎当即决定,“另外,让各乡农曹组织‘垦荒队’,以老带新,集体劳作。垦出田后,按出力多少分配。这样既能提高效率,也能让新手学技术。”
鲁肃疾笔记下。
“还有,”陆炎走到窗边,望向西郊方向,“架田。围城时我们在城里搞的那些架田,效果很好。现在可以往外推广了——河边、塘边,凡是能架起来的地方,都架起来。不占良田,还能多收一季菜。”
庞统眼睛一亮:“主公此议甚好!架田产量高,生长快,能快速解决口粮问题。可命农曹专设‘架田吏’,教民搭建。”
“就让王伯带人去做。”陆炎拍板,“他最有经验。”
三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定下诸多细节:如何组织流民、如何分配水源、如何防止争地纠纷、如何建立简易粮仓……
每一项,都关系着千万人的生计。
每一项,都是新政能否站稳脚跟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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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龙鳞城西郊。
曾经的荒滩上,出现了奇景:一片片被烧过的黑土地,正冒着青烟。几十条新挖的水沟,将河水引到田中,浸泡着板结的土壤。数百人散布在田野间,有的挥锄翻土,有的搬运石块,有的在搭建木架——那是准备架田的骨架。
王伯赤着脚,踩在泥泞的田埂上,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小吏。他时而蹲下抓起一把土搓捻,时而指点如何开沟排水,时而呵斥那些乱挖的人。
“这里土硬,得先灌水泡一夜!”
“架子要扎稳!绳子绑死!不然一场雨就垮!”
“那边!别乱扔石头!垒起来,田埂正好用!”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但中气十足。脸上的皱纹被汗水和泥土填满,却透着红光。
一个年轻流民挖到一块大石,怎么都撬不动,急得满头大汗。王伯走过去,看了看,让人拿来木杠和绳子。
“撬石头,不能硬来。”他指挥着,“杠子垫这儿,绳子绑那儿,三个人一起用力——听我口令,一、二、三——起!”
巨石松动,滚到一旁。
年轻流民喘着气,看着王伯,忽然问:“王……王曹掾,这地……真能种出东西?”
王伯直起腰,望向这片正在苏醒的土地。
“能。”他说得很肯定,“只要人肯下力气,地就不会亏待人。你看——”他指向远处已经垦好、正在播种的一片田,“那边种的冬麦,用的是荆州的好种子。明年开春,就能见青苗。”
他又指向河边正在搭建的架田:“那些架子田,种上芜菁、白菜,两个月就能吃。冬天也不怕没菜。”
年轻流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中渐渐有了光。
“好好干。”王伯拍拍他的肩,“垦出五亩地,明年这时候,你就能吃饱饭。垦出十亩,后年就能娶媳妇。地这东西,你喂它汗水,它还你粮食。实在。”
说完,他转身走向下一片垦区。
身后,年轻流民握紧了锄头,下铲的力道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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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农曹第一次汇总数据。
鲁肃拿着竹简走进棱堡时,手在抖。
“主公,”他声音发颤,“十月……全境新垦荒田,八千四百七十二亩。其中已播种冬麦三千亩,架田五百亩,余田待明春播种。”
他顿了顿:“新立农户,两千九百八十三户。预计明年夏收,仅新垦田一项,即可增粮……五万石以上。”
陆炎站在地图前,沉默了许久。
八千四百七十二亩。
这不是数字,是八千多户人家,上万条人命,有了活路。
是新政的第一把火,真的烧起来了。
烧掉了荒草,烧掉了绝望,烧出了一片可以扎根的土地。
“王伯呢?”他问。
“在田里。”鲁肃答,“他说要盯着冬麦出苗,这几天都睡在农曹衙门的草铺上。”
陆炎点点头,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令:
“擢王伯为农曹令,秩三百石。赐钱十万,布十匹,以酬辛劳。”
写完后,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另赐良田二十亩,地契随令送达。此田非赏功,乃表率——农曹官吏,当知农事之重,当与民同耕。”
鲁肃接过手令,眼眶发热。
他知道,这不是赏赐,是定调子。
从此,在龙鳞城,会种地、肯种地的人,能当官,能受赏。
而土地,将真正回到耕种它的人手中。
窗外,暮色渐浓。
但龙鳞城的田野上,那些新立的农舍里,灯火比往日亮得早,也亮得多。
因为有了田,就有了盼头。
有了盼头,人就愿意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