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夯土（1/2）

定西城的夯土城墙在晨曦中显露出冷硬的轮廓，城头值夜的士兵刚刚完成交接，呵出的白气在清冽的空气中瞬间凝结。陆海一夜未眠，案头摊开着周远亭最新送回的报告图册、斥候的军情急报，以及他自己刚刚起草完毕、即将发往汴京的奏章草本。周远亭在“神灵的牧场”的发现，尤其是那些跨越不同文明区域的实物证据，像一剂强心针，让他因莫卧儿使团在汴京活动而产生的些许阴霾一扫而空。价值，实实在在的历史与战略价值，这就是对抗政治暗流最有力的武器。他果断下令，将周远亭的报告副本、精心绘制的路线图、以及几件最具代表性的实物（如那枚宋钱和玻璃残片），以最隆重的规格，由一队精锐骑兵护送，火速驰往京城。他要让皇帝和满朝文武，亲眼看到这条沉睡的古道所蕴含的、足以改变西疆乃至帝国与西域关系的巨大潜力。

与此同时，他对定西城守将下达的指令也清晰而冷酷：“以雷霆之势，扫荡班公湖以东之敌垒，勿贪功冒进，勿久战缠斗，一击即走，务求扬威慑敌，使其知我锋芒！” 他要的是一场干净利落的武装示威，既要打掉拉达克人蠢蠢欲动的气焰，保护周远亭后续勘探的安全，也要向朝廷证明，他在西疆拥有掌控局面的能力。

就在定西城的精锐步骑开始集结，战马嘶鸣，刀甲碰撞之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时，远在“神灵的牧场”的周远亭，已经带领着休整完毕、补充了少量水源和食物的勘探队，踏上了北上的征程。沿着古营地旁那条明显人工修缮过的道路痕迹，他们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道路虽然残破，时断时续，但大方向明确，蜿蜒在雪山与草甸之间，指向北方那片更加高峻、仿佛连接着天际的连绵山脉。空气愈发稀薄寒冷，景色却愈发壮丽奇绝。巨大的冰川从山巅垂挂而下，在阳光下闪耀着幽蓝色的光芒，冰碛湖畔盛开着耐寒的点点野花，成群的藏羚羊如精灵般在远处掠过。

然而，美丽的背后是致命的危险。他们遭遇了强烈的高原反应，几名队员头痛欲裂，呕吐不止，只能由同伴搀扶前行。一次试图穿越看似坚固的冰河时，一名负责背负仪器的队员不慎踩裂冰面，险些被刺骨的冰水卷走，幸得众人奋力救起，但珍贵的测绘仪器和部分干粮却损失殆尽。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在一条峡谷中，他们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和人类活动的痕迹，并非牧民，而是带有军事色彩的宿营遗迹，篝火灰烬尚有余温，丢弃的破皮囊上隐约可见拉达克的纹饰！周远亭的心陡然一沉，拉达克人的触角，似乎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远，已经触及到了这条古道的范围内。他立刻命令队伍保持高度警惕，斥候前出侦查的距离加倍，夜间宿营设置暗哨。

他们沿着古道痕迹，艰难地翻越了一道海拔极高的雪山垭口。当队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蹒跚着爬上垭口顶端时，几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呼吸——下方，是一片浩瀚如海、碧蓝如天的巨大湖泊，湖水平静无波，倒映着周围洁白的雪峰，在高原炽烈的阳光下，仿佛一块巨大的、镶嵌在天地之间的蓝宝石。这就是文书中所载的“乳海”，后世称之为班公湖！

狂喜之后，是更艰巨的任务。周远亭知道，找到班公湖只是验证了古道的部分路线，这条通道的真正价值和终点，在于它能否绕过拉达克的封锁，连通到更北方的西域。他们沿着湖东岸小心翼翼地前行，同时派出小队向西、向北探查可能的出口。湖岸地形复杂，沼泽、悬崖、密布的水网交替出现，行进极为困难。在湖边一处水草丰茂的河湾，他们再次发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古代遗迹，似乎是一个兼具驿站、市场和祭祀功能的综合性遗址。在这里，周远亭指挥队员们进行了几天仔细的发掘和清理。

收获是惊人的。他们不仅发现了更多古格风格的建筑构件和佛教用品，还挖出了数量可观的、来自不同地区的钱币，包括更多的宋代铜钱，甚至还有几枚萨珊波斯帝国的银币！更让周远亭心跳加速的是，在一处半坍塌的、似乎曾是仓库的石砌建筑基址下，他们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陶瓮，打开之后，里面竟是数十卷用防水油脂处理过的羊皮纸文书！这些文书使用的文字更加古老和复杂，除了古藏文，还有大量疑似于阗文、粟特文甚至梵文的记载！其中一卷的末尾，清晰地绘制着一幅简陋却意义重大的路线图，从班公湖北岸某个点出发，指向西北方向，标注着几个重要的山口和绿洲名字，最终指向一个模糊的区域，旁边用古藏文标注着——“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之路”！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周远亭捧着那卷羊皮纸，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仅是一条避开拉达克的商路，更是一条可能直接连通帝国与河中地区、重现古代丝绸之路辉煌的战略通道！他立刻意识到这份发现的份量，其意义远超之前的所有。他命令将所有羊皮纸文书小心包裹，派最忠诚可靠的队员，由一支精干护卫小队陪同，携带这份无价之宝和最新的发现报告，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全速返回定西城，面呈陆海！

然而，幸运与危机往往相伴而至。就在周远亭团队沉浸在巨大发现的喜悦中，放松了片刻警惕时，灾难骤然降临。一队约百人的拉达克巡逻骑兵，如同幽灵般从湖岸的密林中冲出，发现了他们这处临时的营地！尖锐的警哨声和战马的嘶鸣声瞬间打破了湖畔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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