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烈风(1/2)
定西城的城墙在羌塘的烈风中屹立如铁,城头宋字大旗猎猎作响。城内,新设的市集已初见规模,汉地的茶砖、布匹与高原的羊毛、盐巴在公平的秤杆上交换,穿着不同服饰的商贾在官牙人的监督下讨价还价,一种混杂着希望与谨慎的生机,在这片曾经只有兵戈与风沙的土地上悄然萌发。陆海站在扩建后的宣慰使司行辕望楼上,俯瞰着这座由他一手推动诞生的边城,目光却穿透了城墙,投向了西北方那片周远亭正在探索的、未知的荒原,更投向了东南方数千里外、正被莫卧儿使团搅动风云的汴京朝堂。他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籽料,这是周远亭上次派人送回的古格文书匣中的附带之物,仿佛能从中触摸到那条湮没古道曾经流淌过的财富气息。
“大人,汴京密报。”亲兵队长压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陆海接过一枚蜡封的小竹筒,取出卷得极紧的纸条,快速浏览。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简要叙述了莫卧儿正使米尔扎·沙希布在朝堂内外的活动,以及某些官员“引外力以制边将”的暧昧言论。陆海的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捏着纸条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莫卧儿的手伸得如此之快,而朝中的暗流也涌动得如此之急。他将纸条就着旁边的牛油灯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随即下令:“传令,加快‘道标营’对西北路线的清理,遇有险阻,可调用定西城守军小股兵力协助。再派一队精干斥候,向西,越过我们目前控制的区域,探查拉达克境内,尤其是靠近北方‘乳海’(班公湖)方向的动静,我要知道拉达克人有没有察觉我们的意图。” 他必须抢时间,在朝廷可能的掣肘到来之前,将古格秘道的价值和潜力,变成既成事实,或者至少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触手可及的现实。
与此同时,在荒芜的羌塘高原深处,周远亭和他的勘探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自发现那处绝壁栈道榫孔后,他们依照文书上更为隐晦的指引——“穿越流沙之河,仰望星辰坠落之地”——继续向西北方向跋涉。这里的地貌变得更加诡异,大片大片的移动沙丘与坚硬的盐碱地交错,狂风卷起的沙尘暴能见度不足十步,昼夜温差极大,夜晚的严寒几乎能冻裂岩石。他们的补给消耗极快,寻找水源变得异常困难,几名队员先后病倒,随队医官的药物也开始捉襟见肘。更糟糕的是,他们似乎迷失了方向。文书上的描述过于诗意化,在这片广袤而死寂的土地上,根本无法找到可靠的参照物。连续十余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沙海与戈壁中打转,带来的饮水即将见底,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周大人,再走下去,恐怕……”斥候队长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周远亭脸上被风沙刻满了皱纹,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学者特有的执着与冷静。他再次摊开那几份已被摩挲得发亮的文书摹本,以及他们自己绘制的、充满问号的地形草图,反复比对。“流沙之河……星辰坠落之地……”他喃喃自语,目光突然停留在草图上一处他们之前忽略的、因为过于普通而未详细标注的区域——那是一片巨大的、干涸的古河床,河床上覆盖着的不是卵石,而是细密的、会在风中流动的沙粒。“是了!”周远亭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流沙之河’并非指真正流动的河,而是指这条已经死去、河床被流沙占据的古河道!我们之前一直在寻找活水,却没想到是干涸的河床!” 他立刻命令队伍转向,沿着这条宽阔的、死寂的古河道向上游方向前进。
这一走,又是三天。干渴和疲惫几乎压垮了每一个人。就在最后一点饮水即将耗尽,绝望开始蔓延时,走在最前面的向导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欢呼。众人奋力爬上河道旁一处较高的土丘,放眼望去,震撼的一幕映入眼帘:前方不远处,古河道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沉积岩风化区,而在那片岩区中央,赫然散落着数十块巨大的、黝黑的石头,它们与周围的地质构造截然不同,表面布满坑洼,在夕阳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芒——陨石!这就是“星辰坠落之地”!
希望重新燃起。他们在陨石区边缘找到了一处小小的、苦涩但尚可饮用的咸水泉眼,解决了燃眉之急。更让周远亭兴奋的是,在陨石群中,他们发现了几处残破的、用黑色陨石垒砌的祭坛遗迹,以及一些风化严重、但依稀可辨的佛教梵文刻经!这证明,古格人不仅知道这里,而且将这里视为一处重要的宗教圣地或路标。他们在此休整了两日,补充了水源(尽管苦涩),周远亭详细记录了陨石分布、祭坛结构和刻经内容。根据这些新的发现,他重新校正了方向,文书下一句指引是——“循着白牦牛的指引,抵达神灵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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