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钟声之后,没人说话(1/2)
玛莎太太的手指在水面上颤了三颤,终于捞起半掌井水。
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她却像捧着什么活物似的贴在耳侧——那声音更清晰了,是托马斯的嗓音,带着矿坑里特有的闷响,可三年前他被埋在塌方里时,喉咙早被碎石堵住,连最后一声咳嗽都没来得及发出。
老妇人突然用围裙角捂住嘴,指节发白地抠进井沿青苔里,指甲缝渗出的血珠落进井中,惊起一圈涟漪,却惊不破那团裹着记忆的雾。
詹尼蹲在修道院遗址的断柱旁,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胸腔里撞出空响。
她的右手按在地面,晶藤的蓝光透过亚麻手套渗进来,像极了乔治去年冬天发高热时,掌心烫得惊人的温度。
这些原本随脑波明灭的荧光脉络此刻凝固成恒定的蓝,像被谁按了暂停键——不,不是暂停,是共鸣。
她望着二十步外那口老井,玛莎太太正用枯枝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写着什么,字迹被晨露洇开,却能辨出两个词。
詹尼小姐!
一声低唤从背后传来。
詹尼迅速转身,看见埃默里从榛树丛里钻出来,黑色高礼帽压得很低,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反常。
他的大衣前襟沾着鸦片烟的焦糊味,左手揣在兜里,指节隔着布料抵着什么硬物——是声痕捕集器。
骑士团乱了。埃默里凑近她,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克制的兴奋,我在蓝鸦烟馆待了两个钟头,三个执事撞翻了茶桌,有个见习骑士用银匙戳自己的耳膜,嘴里喊着让它停。
他们的恐惧比鸦片烟还浓,浓得能攥出水来。他掏出那枚微型锡箔片,在晨光下照出细密的波纹,亨利说这东西能存下声音的形状,我猜现在上面爬满了他们埋在记忆里的哭嚎。
詹尼接过锡箔片时,指尖触到埃默里掌心的薄茧——那是他练了三个月开锁才磨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乔治总说埃默里是最会把废话变成线索的人,此刻他眼里跳动的光,倒真像极了乔治在实验室拆解差分机时的模样。
去亨利那里。詹尼把锡箔片收进胸针暗格里,他昨晚没睡,说有重要发现。
修道院到机械工坊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两人走得很快。
经过村头磨坊时,詹尼瞥见磨坊主的小女儿正蹲在溪边,用树枝在水面画圈——每画一个,水面就荡开一圈涟漪,而涟漪的纹路竟和晶藤的蓝光脉络完全重合。
工坊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煤油灯的黄光。
詹尼推开门,就见亨利背对着他们站在工作台前,他的白衬衫袖口卷到肘部,腕骨处还沾着机油,身侧堆着二十多本摊开的笔记本,最上面那本封皮磨得起毛,是乔治的《声距理论初探》手稿。
看这个。亨利没回头,伸手抓起一支炭笔,在墙上的坐标图上划出一道波浪线,全岛一万两千人,十七秒内脑电波同步到α节律,误差不超过0.3赫兹。他转身时,眼下的青黑比平时更深,更绝的是,这组波形和维多利亚女王十二岁时的训练日志完全吻合——她当年为了和康罗伊男爵听云说话,每天要做三次双生节律训练。
埃默里凑过去看日志复印件,最末页的日期是1837年5月5日,和今天的日历重叠。所以钟声不是巧合?
是唤醒。亨利把炭笔往桌上一丢,金属笔尖磕出清脆的响,康罗伊在《声距理论》里写过,王室血脉里藏着某种声印协议,能通过共振激活集体记忆。
昨晚那些哨音、钟声、蒸汽脉冲,其实是钥匙——打开了被压制百年的聆听权他突然抓起詹尼的手,按在工作台的晶藤接收器上,现在连机器都在,它们收到的信息里有矿难遗言、婴儿第一声啼哭、被烧毁的诗集最后一页......所有被捂住的声音,都顺着地脉回来了。
詹尼的手指下,晶藤突然泛起微光——这次不是恒定的蓝,而是随着心跳明灭的淡粉。
她想起乔治说过,人类最本真的情绪振动频率是粉金色,像初升的太阳。
那骑士团呢?埃默里摸着下巴,他们的恐惧是因为被自己的记忆反噬?
他们用钟声镇压了三百年。詹尼轻声说,她想起乔治给她看过的骑士团密档,三百年前他们封印青铜巨钟时,同时封印了所有不该被听见的声音。
现在钟醒了,被封印的声音也醒了——包括骑士团自己埋下的罪孽。
工坊外突然传来鸽哨。
詹尼抬头,看见信鸽扑棱着落在窗沿,腿上绑着白金汉宫的蜡封。
她拆开信笺,维多利亚的字迹力透纸背:阁楼主钟指向九点,与康罗伊当年测算的声权觉醒时分秒不差。末尾有一行小字:他还没回来。
埃默里突然站起身,把礼帽扣在头上:我去码头查船只动向,最近三天北上的船都要记下来。
我去整理晶藤数据。亨利已经俯身在工作台前,指尖在差分机键盘上翻飞,得把这些共振频率做成图谱,乔治回来要......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像是不愿说破。
詹尼走到工坊门口,晨雾正慢慢散向北海方向。
她望着西边的卡朗图厄尔山,那里的轮廓在雾里忽明忽暗,像极了乔治站在山巅时的背影——风灌进他的大衣,像灌进一面战旗。
他不会有事的。埃默里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我昨晚在烟馆听见个秘密,骑士团的地脉封印在钟声里碎了七道。
乔治要做的,是去把剩下的三道......他突然闭了嘴,朝她挤挤眼睛,总之,那家伙最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詹尼笑了,可目光仍停留在北方的海平线上。
那里有艘单桅帆船正破浪而行,船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要追上什么。
她知道,从卡朗图厄尔山到西海岸,只有一条路能北上——沿着被钟声唤醒的地脉,沿着所有被听见的声音,一直走。
詹尼的指尖刚触到井水,凉意顺着血管窜上后颈。
那声音比她想象中更具体——不是模糊的嗡鸣,而是带着温度的私语,像母亲哄睡时的哼吟,像学徒工在锻铁炉边背的祷词,像三年前乔治在暴雨夜敲开她公寓门时说的“我需要你帮我整理航海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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