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我妈出生的地方不说英语(1/2)
马队在高加索山脉盘桓七日,雪线以上的风刮得人耳膜生疼。
埃默里裹着厚呢子大衣缩在马背上,每过一个隘口都要骂一句:“上帝该把圣殿骑士的巡逻艇全冻成冰雕——”话没说完,亨利突然勒住缰绳,振测仪的指针猛地偏向西北方。
“三海里外有蒸汽艇的螺旋桨声。”亨利摘下皮手套,指尖贴在雪地上,“是铁制船底,吃水线至少两米。”
康罗伊的马头突然扬起,他空洞的眼睛转向黑海方向。
詹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灰蓝色海平线上果然浮着两点黑影,像两只蓄势待发的铁壳鸥。
“改渔舟。”埃默里吐掉嘴里的冰碴,“亚速海沿岸有鞑靼渔民,我表舅的管家的远房侄子在刻赤港有船——”
“现在。”康罗伊发出气音,手指扣住马鬃。
詹尼心尖一颤,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主动发声,尾音还带着海腥味的颤音,像极了鞑靼老妇唱挽歌时的拖腔。
渔舟是条褪色的木船,船身用鲸脂涂得发亮。
老渔民阿里用生硬的俄语喊他们“英国佬”,但当康罗伊跨上船舷时,老人突然顿住——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英国式高筒皮靴,可他低头时,后颈露出的淡金色胎毛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竟和鞑靼族婴儿的胎毛一个颜色。
“他像我孙子。”阿里用鞑靼语嘟囔着解缆绳,“死在克里米亚战争那年的小哈桑。”
詹尼听不懂鞑靼语,却看懂了康罗伊的变化。
当阿里的儿子用浑厚的嗓音唱起《黑海亡者挽歌》时,他原本松弛的脊背突然绷直,喉结随着旋律轻微起伏,左手无意识地叩着船帮,竟和船工们打桨的节奏分毫不差。
埃默里捅了捅詹尼的胳膊,压低声音:“见鬼,他在跟唱?可这语言连字典里都找不全!”
风暴是在深夜来的。
海浪拍碎船灯的刹那,康罗伊突然跃入海中。
詹尼尖叫着扑向船舷,被埃默里死死拽住:“他带着共鸣器!”浪头卷走了她的话,只余下亨利的吼:“测深仪显示水下有金属物——是沉船!”
等康罗伊被拖上船时,浑身都在滴水,右手攥着块铜绿斑驳的碎片。
他跪在甲板上,用袖口擦净碎片,借着火折子的光,在潮湿的木板上画出歪扭的符号:三道波浪线,中间嵌着枚六角星。
詹尼的呼吸陡然一滞——这和她在康罗伊母亲遗物里见过的石阵图背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得找凯尔特文专家。”埃默里裹着毯子翻电报本,冻得牙齿打战,“都柏林大学的奥康纳教授,十年前研究过K7号残页……”
“条件?”詹尼抹掉康罗伊发梢的海水,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却还在无意识地摩挲那块铜片。
“他要‘东方的原始声音’。”埃默里扯下冻硬的围巾,“说现代机械音污染了圣言,必须是没经过转译的人声。”
詹尼的手顿在康罗伊肩头。
她想起木箱最底层的蜡筒,那是康罗伊在哈罗公学当学生时,背着导师录下的民声:卖花女的吆喝、扫烟囱男孩的咳嗽、锡克工头用破锣嗓子喊“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就是承认他活过”……
“用最后一段。”她声音发紧,“现在发报。”
三天后,当老教授的回信随着鸽群落在戈尔韦湾灯塔时,康罗伊正跟着詹尼走进康诺特省的山村教堂。
木梁上的烛火摇晃,牧师用盖尔语念诵《哀歌》,词尾的颤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康罗伊突然停住脚步,手掌重重拍在橡木椅扶手上——咚,咚,咚,停顿,再三声轻响。
教堂后排传来抽气声。
一个白发老妪扶着拐杖站起来,枯瘦的手指叩着圣餐桌:咚,轻,重重。
康罗伊立刻回应:轻,重重,停顿。
詹尼屏住呼吸。
两人的击掌声越来越快,像雨点击打青石板,又像心跳重叠。
当老妪最后一次叩响时,康罗伊的额头渗出细汗,却露出了近半年来第一个微笑——虽然空洞,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不懂话,但他懂魂。”老妪抹着眼泪拉住詹尼的手,“我家阁楼有两张床,烟囱烧得暖。”
深夜,亨利蹲在篝火边调试振测仪。
跳动的波纹突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他凑近看了又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仪器外壳。
詹尼抱着毛毯过来时,正看见他盯着山谷方向皱眉。
“怎么了?”
亨利抬头,眼睛在火光里发亮:“振动频率……”他顿了顿,把记录纸塞进怀里,“明天再测一遍。”
山谷外的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隐约混着康罗伊的轻哼——那是他跟着老妪学的盖尔语调子,跑调跑得厉害,却比任何机械音都温暖。
亨利低头看向振测仪,新跳出的波纹正沿着纸卷蜿蜒,竟和三年前克什米尔晶藤开花时的轨迹,慢慢重叠。
亨利的指甲在振测仪金属外壳上掐出月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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