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上来的人穿着别人的皮囊(2/2)
那是种有规律的震颤,从雪面传到詹尼的掌心——三长两短,是说重点的暗号。
埃默里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突然凝住。
三年前在剑桥,康罗伊也是这样,用鞋跟敲着石板地提醒他别把赌债单念出声。
噬语者......埃默里抓住康罗伊的手腕,手套下的皮肤烫得惊人,慈禧的人带着声狱模板,要在贝尔法斯特港......他们抓能和地脉共鸣的人。他扯过一张地图拍在雪地上,红笔标注的港口位置洇开淡粉色——是他咬破舌尖蘸血添的标记,春汛前必须到爱尔兰,否则地脉一断,咱们连差分机都发动不了。
亨利的黄铜眼镜蒙上白雾。
他弯腰捡起一张地图,指甲在注铅封印的批注上掐出月牙印:铅能隔绝晶藤共鸣,反向谐波......他突然抬头看向康罗伊,去年在爱丁堡,你说过圣殿骑士团在研究声音的牢笼,现在他们要把整个乌尔斯特变成牢笼。
康罗伊没动。
他的视线顺着地图上的红笔线游走,喉结在月光下滚动。
詹尼知道那是他在——用喉咙里未成型的震动,用指节无意识摩挲胸前的半枚耳坠。
她蹲下来,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手背:要走蒙古草原,过俄属中亚,对吗?
康罗伊的手指突然收紧。
他抓起一块碎冰按在地图上,冰面很快凝出模糊的路线:从北京向北,绕开库伦的清军哨卡,沿着色楞格河进入贝加尔湖西岸——那是詹尼去年帮他整理的西伯利亚商队密道。
亨利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窜:需要二十匹耐寒马,三箱镁粉照明,还有......他突然顿住,看向康罗伊左手——那里正捏着半块从发报机拆下来的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在计算。詹尼轻声说。
她记得康罗伊第一次带她参观差分机时,也是这样捏着齿轮,眼里映着跳动的铜光,计算我们需要多少天,多少补给,才能在春汛前绕开所有哨卡。
埃默里突然扯过地图塞进牛皮袋:今晚必须启程。
我在驿站听到消息,劳福德的人买通了外蒙的马匪,三天后会封锁所有山口。他的手指划过康罗伊掌心,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十二岁在哈罗,为他挡下的戒尺痕,你说过,我们是齿轮,得先转起来,才能卡断别人的轴。
康罗伊突然起身。
他走向停放差分机零件的木棚,月光在他背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詹尼跟着过去,看见他正将微型共鸣器塞进鹿皮袋,那是他用故障发报机齿轮改的,上次接收到南太平洋信号时,共鸣器表面还凝着细密的水珠,像在流泪。
要带它?詹尼问。
康罗伊转头,空洞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
他指了指共鸣器,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是听着远方的意思。
詹尼突然想起三天前,他用这个小装置接收到的凯尔特古语:我听见你了,乔治。现在她终于懂了,那不是信号,是召唤。
启程前夜的寒风特别尖。
康罗伊独自走进旷野,嘴里含着那块烧变形的铁片。
詹尼躲在帐篷后,看他的喉结像鱼嘴般开合,发出细若游丝的啼鸣——那是他用舌振模拟的婴儿初啼,是三年前他第一次听到儿子哭声时,偷偷记在日记本里的频率。
沙丘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不是人声,是地底下传来的嗡鸣,像被按住的大提琴弦,震颤着穿透雪层。
亨利的振测仪疯狂跳动,记录纸上的波纹从虚线连成实线,沿着古代驿道向西延伸,每过百里就加粗一分。
他盯着仪器,突然想起康罗伊在克什米尔记录的晶藤开花频率——此刻的波纹,和晶藤根系在地下蔓延的轨迹,竟重合得丝毫不差。
他在唤醒它们。亨利轻声说。
詹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康罗伊的影子正与沙丘融为一体,像块即将融入大地的冰。
而在三百里外的都柏林博物馆,编号K7的日志残页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管理员冲进来时,只看见灰烬在展柜里飘成地图形状,最下方用凯尔特文写着:白崖村,涨潮时的第七块礁石。
黎明前的寒星还未褪尽,马队已在营地外集结。
康罗伊翻身上马,鹿皮袋里的共鸣器贴着他心口。
詹尼递过水壶,触到他手套时,感觉到里面塞着张纸条——是她去年夹在信里的槐花瓣,干枯的纹路里,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跟着心跳走。
埃默里拍了拍马臀,带头冲进晨雾。
康罗伊勒住缰绳,回头看了眼渐远的营地。
亨利举着振测仪冲他挥手,维多利亚的马车还隐在树后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衣领。
康罗伊踢了踢马腹,跟着马队踏上向北的驿道。
他能听见,大地深处的心跳越来越清晰,像战鼓,像号角,正沿着他脚下的每块碎石,传向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有高加索的雪山,有黑海的浪涛,有奥斯曼边境的商队铃声,还有,白崖村涨潮时的第七块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