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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谁把黎明焊在铁栅栏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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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会总部的分裂,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决绝。

第二日清晨,林觉民的办公桌上,除了十几封辞呈,还静静躺着一张字条。

没有署名,字迹却因用力而深陷纸背:“我们想破旧,不想毁家。”

“懦夫!叛徒!”林觉民将那张字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角,胸膛剧烈起伏。

他怒斥这些被温情故事腐蚀了斗志的年轻人,然而当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时,那股支撑着他的锐气,却如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

他鬼使神差地捡起那本被他视作“糖衣炮弹”的《百匠语录》手稿,独自在深夜的孤灯下翻阅。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质朴得近乎笨拙的句子,最终,死死定格在聋匠陶哑子那句无声的呐喊上。

“我听不见喝彩,但听得见泥,在窑里呼吸。”

林觉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上那几个字,仿佛能隔着纸张,触碰到陶匠指尖滚烫的泥土和掌心粗糙的裂纹。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来自土地的、沉默而顽固的生命力。

他猛然起身,踩着椅子,将墙上那幅他亲手书写的“破旧立新,不破不立”的横幅扯下。

他没有换上新的标语,只是挂上了一幅空白的宣纸,像一面茫然的镜子,映照着他内心巨大的空洞。

谁把黎明,焊死在了冰冷的铁栅栏上?他第一次开始质问自己。

这份动摇,如瘟疫般在激进的青年中蔓延。

小墨汁,那个曾带头用石块砸烂“云记兰香”牌匾的中学生,此刻正躲在自己家中,偷偷藏起了一块他从废墟里捡回的牌匾残片。

木头上焦黑的烙印,像一道伤疤,烙在他心上。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滚水冲泡那块从同学手里换来的“无字茶饼”。

茶饼在水中缓缓舒展,氤氲的热气里,一个模糊的“信”字,如水鬼的魅影,缓缓浮现在碗底。

“信”……

小墨汁的脑海里,轰然响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咱家祖坟那块碑,上面的字是你太爷爷亲手写的,刻碑的石匠说,这字有筋骨,能传代。你长大了,别让人给忘了根。”

他一直以为,根是写在族谱上的名字,是祠堂里的牌位。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根,也是太爷爷写字的筋骨,是石匠刻字的用心,是父亲泡茶时那不变的醇厚味道。

这些,都是他们活过的证据。

泪水决堤。

少年冲出家门,在漆黑的夜色里,奔向云记总号那片狼藉的门楣遗址。

他用还带着墨痕的手,将一张连夜写就的《忏悔帖》死死按在墙上。

“我砸的不是一块牌子,是我爷奶活过的证据。”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有一句孩童般直白的哭诉。

然而,就是这句哭诉,像一把锥子,刺破了所有路人心头那层麻木的硬壳。

次日清晨,那张孤零零的帖子下,已经跟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签名。

有学生,有伙计,有看热闹的街坊。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在一场迟来的葬礼上,补上自己的哀悼。

风向,彻底变了。

林觉民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衫,戴上帽子,像个幽灵般穿梭在黟县的街巷。

他没有去云记,而是匿名走访了那些接受了谢云亭“无字茶”馈赠的机构。

在教会医院,他看到那位受过西式培训的护士长,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无字茶”,凝视着水中那个淡淡的“真”字。

她没有喝,只是将杯子凑到一位重病的老人唇边,用近乎梦呓的语调轻声说:“李伯,闻闻看。这茶,像我阿爸当年泡的那个味道。”

在县图书馆,新来的管理员不再将那些旧书视为糟粕,反而主动向林觉民展示他们最新“收藏”的十二盏“无字灯”。

他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每一盏灯背后匠人的故事,最后骄傲地总结:“李教授说了,这是会说话的文物,是咱们黟县人自己的信物。”

林觉民默默站在角落,看着那微弱的灯光穿透书页,映在人们专注而安详的脸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带来的是唤醒沉睡者的“黎明”,可为何此刻,他却感到这黎明如此刺骨冰冷?

而那些被他蔑视的、来自过去的“余温”,竟真的能暖人、能慰藉、能让一个将死的老人,在生命的尽头露出一丝安详的微笑。

夜,暴雨如注。

通往城郊古窑场的小路泥泞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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