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税刀砍向焙火灯(1/2)
周围的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茶工挤到最前面,眯着浑浊的老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嘴唇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凡、凡使用机械烘焙、分级筛选之茶坊……须加征‘工艺改良附加税’……税、税率……翻倍?”
“翻倍!”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啥叫‘工艺改良’?俺家用祖宗传下来的摇筛,比手拣快一点,算不算?”
“还有这……‘非传统松柴焙火工艺’也要加税?云记的《研习录》上教的法子,才让俺家今年的茶多卖了三成钱,这就成了罪过了?”
“这哪是收税,这是要俺们的命啊!”
人群中,一个拄着竹杖的老烟杆,前几天刚跟着谢云亭去祭拜过无名碑,听着众人的议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指着告示,嘴巴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嘶吼:“我……我那祖传的手工揉捻锅,底下加了个炭盆预热,这也算‘机巧’?”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栓叔!”
“快!快抬回去!”
混乱中,老汉被七手八脚地抬走,口中仍旧喃喃自语,像是在梦魇里挣扎。
消息如插翅的蝗虫,顷刻间飞遍了黟县大大小小的茶市和村落。
不过一个时辰,云记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十八家中小茶号的掌柜齐聚正堂,他们都是近来学习云记新工艺最勤、获益最多的,此刻却个个面如死灰。
新税令就像一把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铡刀,精准地落在了脖颈上。
“谢掌柜,这可怎么办?税率翻倍,咱们辛辛苦苦改良的这点利润,全要填进税吏的口袋,还得倒贴!”
“何止倒贴!我那小茶坊,本就薄利,这么一搞,不出十天就得关门!”
“这是明摆着不让我们活啊!咱们刚从墨盏先生那儿看到点光,这天,怎么又黑了?”
吵嚷声、哭诉声、拍桌子的声音混作一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谢云亭并未立刻出面。
他只让小春子招待众人,自己则将房门紧闭。
整整三日,云记大门紧锁,谢绝一切访客。
密室内,灯火彻夜通明。
小春子带着账房的人,将从全省各地搜罗来的近三个月所有交易票据、税务局抄录的底册副本、以及遣人下乡用新式录音机录下的茶农口述,堆满了整整一屋。
谢云亭不眠不休,端坐桌前。
他的意识沉入系统,海量的数据如洪流般涌入。
“滴……正在解析‘皖南七县税务征缴记录’……”
“滴……关联‘茶坊工艺等级评估’与‘税率浮动异常’数据……”
系统界面上,原本一个个孤立的数据点,此刻正被无数条淡蓝色的细线飞速连接,交织成一张复杂无比的网络。
很快,一幅皖南地图的轮廓浮现出来。
地图上,休宁、祁门、歙县等产茶重地,开始渐次浮现出大小不一的红黄斑块,系统在一旁标注着一行冰冷的文字:“异常征税密度区”。
红色最深的地方,正是以黟县为中心的云记新工艺辐射区。
谢云亭凝视着这幅触目惊心的“病理图”,良久,他头也不抬地问向身后静立如松的墨砚生:“墨先生,你走过的那些山村里,近几个月,可有村正、保甲长突然换人?或是……深夜频繁开会的?”
墨砚生沉吟片刻,目光一凛,顿首道:“有。休宁县西坪村,两个月前,催缴粮税的村正连换了三任,一个比一个手段狠。听说,都是县里新派下来的生面孔。”
谢云亭指尖在地图上最深的红色区域上轻轻一点,一声轻叹,仿佛带着寒气:“这不是收税。”
他抬起头,眼中不见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这是借刀清场。”
当夜,负责在税务衙门做杂役的小豆子,趁着夜色扫地出门,怀里揣着一个滚烫的火折子。
回到云记后院,他从火折子底部拧开暗格,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卷被烧得焦黑的公文残页。
纸页被火舌舔舐过,只剩下巴掌大小,但上面几行用派克金笔写下的批注,字迹飞扬,力透纸背,清晰可辨。
“……云记开源其技,蛊惑人心,实为乱纲之首。宜先削其羽翼,再收其根……”
批注下方,另附一份名单,赫然便是今日齐聚云记的那十八家茶号的名字。
落款处,一个“白”字残存了半边,正是新任统税局长周慕白的手笔。
小春子看得浑身发冷:“掌柜的,这是要将我们往死里逼!连同我们一起的,一个都不放过!”
谢云亭接过那半张残页,在指尖缓缓捻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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