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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故事:年与往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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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红钟山时,最后几个领到饺子的校工正在争论年画该贴秦琼还是岳飞。唐茗忽然注意到林尚舟教案本磨损的边角里,露出铅笔勾勒的蒸汽机齿轮图——与玛格丽特信里夹带的工团主义徽标如出一辙。

令尊令堂...她转着翡翠镯子开口,却被他截断:家严在世时,书房总要悬幅诗礼传家的洒金笺。戒尺挑起砚台旁的小瓷罐,露出干涸的朱砂印泥,这是家母批注《内训》用的,二十六年春就见了底。

远处突然炸响的爆竹声惊飞了檐下麻雀。林尚舟擦拭镜片的动作顿了顿,钢笔在父母在,不远游旁画了道贯穿纸背的横线:一场大江决堤,把汉昌城冲成了水经注里的古地名。他说得像在讲解《禹贡》里的某条水道,家叔在柏林给皇帝当司机,上月来信说他还算殷实,不让我担心。

唐茗的狼毫笔跌落在《天工开物》的活字印刷图上。她想起玛格丽特描述的德意志帝国下的柏林冬日——失业工人在蒸汽管道旁蜷缩成团的剪影,此刻突然与眼前人磨破的千层底布鞋重叠。窗外的欢闹声变得刺耳起来,她弯腰捡笔时,瞥见林尚舟的戒尺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穿一身西装的男人抱着穿背带裤的男孩,背景里的勃兰登堡门显得极为刺眼。

其实...林尚舟突然用钢笔敲了敲德文信笺,家叔说柏林现在也并不好过……经济危机嘛……资本主义的痼疾……他嘴角扯出的苦笑,像极了碑帖上拓坏了的捺脚,倒是唐小姐这饺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偷吃供灶王爷的素三鲜。

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唐茗摸索电灯开关时,听见自己说:除夕夜的守岁...她故意让狼毫笔扫过窗台上冻僵的忍冬藤,林先生可愿尝尝改良版的金华火腿焖饭?我在巴黎和同学一起琢磨的...

多谢美意。林尚舟突然起身,长衫下摆扫落了案角的《新青年》合订本。他弯腰捡书时,露出腰间那条旧皮带——铜扣上模糊的汉昌兵工厂字样,在昏黄灯光下像道结痂的伤口,这些教案节后要给流亡生补课用。钢笔尖悬在《三字经》香九龄的段落上,新批注的墨迹还泛着松烟香:孝道岂能止于温席奉亲?

唐茗的翡翠镯子撞上门框,清越的玉磬声惊醒了屋檐下沉睡的冰棱。转身时,她看见林尚舟从怀表链上解下个银质小算盘——那是帮会计室核账时得的谢礼,此刻正在勾画假期课程表。算珠碰撞声混着远处缥缈的《大路歌》,像首未完成的除夕夜曲。

暮色渐浓,教务处的玻璃窗上凝起霜花。林尚舟忽然停下笔,从教案本最深处抽出张泛黄的明信片——柏林勃兰登堡门的雪景,背面用稚嫩笔迹写着叔叔说这里的冬天比武昌冷。他凝视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笼,听见自己说:唐小姐方才说的金华火腿焖饭...可要加些冬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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