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6章 树倒猢狲散(1/2)
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正是北京城一年中最闷热难当的时节,但紫禁城深处,却弥漫着一股比严冬更刺骨的寒意。太和殿的飞檐在烈日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却照不亮西苑瀛台附近那处被严密守护的宫殿内的死寂。天启皇帝朱由校,已病入膏肓。
龙榻上的天子,面色蜡黄,气息奄奄,昔日痴迷于斧凿之间的活力早已被病魔吞噬殆尽。他或许在昏沉中,偶尔能听到魏忠贤与客氏压低了声音的、焦灼的商议,或许能感受到张皇后(懿安皇后)那无声却坚定的凝视。因自己无子,帝国的继承人,毫无悬念地落在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信王朱由检身上。
魏忠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这只寄生在皇权大树上的巨蟒,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赖以生存的大树倒下,他的末日也就到了。他与客氏,以及核心党羽王体乾、李永贞等人,曾密谋过各种可能:是否尝试从宗室中另立更易控制的幼主?或是如某些流言所说,甚至怀有更疯狂的、不切实际的篡逆念头?然而,信王朱由检已然成年,且素以谨慎、好学闻名,在朝野中有着“贤王”之称。更重要的是,以张皇后为代表的正统宫廷力量,以及那些虽被压制却从未消失的反阉党势力,都坚决支持信王继位。魏忠贤发现,在“祖宗法度”和“兄终弟及”的礼法面前,他那看似无边的权力,竟如此脆弱,根本无法动摇国本。一番紧张的密谋与权衡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八月二十二日,天启帝驾崩。临终前,他拉着弟弟信王朱由检的手,留下了那句着名的遗言:“魏忠贤、王体乾皆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这句话,或许是出于对老仆的真心信任,或许是在魏忠贤势力包围下的无奈之举,但无疑给魏忠贤留下了一线生机,也给新皇帝的即位蒙上了一层微妙的阴影。
朱由检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下,接受了群臣的朝拜,继皇帝位,定次年改元崇祯。这位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从他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就深知自己正处于何等险恶的环境之中。魏忠贤的党羽遍布宫禁,眼线无处不在,他甚至不敢食用宫中提供的膳食,夜里枕戈待旦,以防不测。
然而,崇祯与他的兄长截然不同。他锐意求治,对魏忠贤及其阉党集团的祸国殃民早已深恶痛绝。但他更深知,魏忠贤经营多年,党羽盘根错节,势力遍布朝野内外,若贸然动手,恐生不测之祸。他选择了隐忍,运用了高超的政治智慧。
登基之初,崇祯对魏忠贤表现得异常尊重。他不仅保留了魏忠贤司礼监秉笔太监和东厂提督的职务,甚至对其党羽也暂不触动,温言抚慰,一切仿佛天启旧制。这让原本提心吊胆的魏忠贤及其党徒,逐渐放松了警惕,认为新皇帝年轻,或可操控。
但崇祯的利剑,已然在暗中出鞘。他先是巧妙地利用宫中规矩,以皇帝大婚、乳母不应再留居宫内为由,下旨将客氏“优待”出宫,移居外宅。这一招,如同斩断了魏忠贤最得力的一条臂膀,也清除了内宫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客氏的离去,让魏忠贤感到了第一阵刺骨的寒意。
为了试探新帝的真实态度,魏忠贤使出了官僚体系中常用的以退为进之策,他郑重其事地上了一道奏疏,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辞去所有职务。这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自保的姿态,意图唤起新君的“挽留”和“倚重”。
崇祯帝洞若观火。他非但没有批准,反而将魏忠贤召至御前,言辞恳切,温言抚慰:“厂公乃皇兄托付之重臣,劳苦功高,熟知政务,正当继续为朕分忧,匡扶社稷,何故言退?” 这番表演天衣无缝,让魏忠贤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或许天真地以为,新皇帝还需要依靠他来稳定局面。
然而,崇祯的暗中布局正在加速。他秘密召见了一些他信得过的、非阉党核心的官员,如后军都督府经历徐应元(与魏忠贤有旧,但被崇祯争取)、以及一些潜在的、敢于发声的言官。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收集魏忠贤及其党羽的罪证。朝野中那些长期被压抑的反阉党力量,如同被春风唤醒的野草,开始悄然萌动。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新帝态度中那微妙的信号。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天启七年十一月。崇祯帝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他不再需要伪装。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突然下达,直指魏忠贤:列举其“擅权纳贿、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僭越欺君”等多项罪状,但念其“侍奉先帝”微劳,从宽发落,革去所有官职,贬往凤阳祖陵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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