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5章 九千九百岁(2/2)
这已是臣子对皇太子或亲王的礼节。然而,话音未落,魏忠贤的头号心腹,“五虎”之首的兵部尚书崔呈秀立刻站起身来,他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朗声纠正道:“何止千岁?!厂臣功高盖世,泽被天下,当称——九千岁!”
“九千岁!”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寿堂上炸响。片刻的寂静后,是更加狂热的附和与呼喊。“九千岁!” “祝九千岁福寿绵长!” 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魏忠贤端坐其上,坦然受之,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从这一刻起,“九千岁”便成了魏忠贤公开的代称,其僭越之心,已昭然若揭。
而这还不够。在一些更为私密的场合,那些企图更进一步博取欢心的核心阉党成员,如李永贞、李朝钦等人,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用“九千九百岁”来称呼他。这只比皇帝的“万岁”少了区区一百岁,其不臣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帝国仿佛出现了两个太阳,一个在木工房里闪耀着技艺的光芒,另一个,则在朝堂之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量与阴影。
然而,月盈则亏,物极必反。就在这“九千九百岁”的喧天锣鼓声中,在那无数生祠的袅袅香火背后,一股冰冷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天启七年(1627年)夏秋之交,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开始在权力高层中秘密流传:皇上龙体欠安,而且病势日趋沉重。
那个给予魏忠贤一切权力根源的年轻皇帝,那个沉迷木艺、对他无限信任的天启帝朱由校,病倒了。起初或许只是小恙,但太医们的束手无策和宫中日益紧张的气氛,预示着情况可能远比外界知道的要严重。
一直沉浸在权力巅峰快感中的魏忠贤,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有的荣耀、权势,甚至身家性命,都系于御榻之上那个病弱的年轻天子一身。一旦山陵崩……他不敢细想下去。他与客氏加紧了在宫中的活动,控制消息,遍寻名医,甚至可能动了一些“冲喜”之类的念头,试图挽回天意。
但历史的车轮无情地向前碾动。天启七年的八月,北京城已有了些许秋意,但紫禁城内的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龙床上的天启帝,气若游丝,他或许终于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从木工活的痴迷中短暂清醒,意识到了江山社稷的重任和身后之事的安排。
他知道自己无子,皇位的继承,落在了他唯一的弟弟——信王朱由检的身上。
魏忠贤站在司礼监的值房里,窗外是依旧辉煌的宫城,但他却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开裂。那“九千九百岁”的喧嚣犹在耳畔,而生祠中自己的金身塑像似乎也在嘲笑着他。极盛的荣光之下,是万丈深渊的边缘。他与客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惊惶。他们开始秘密商议,调动亲信,试图在皇权交替的惊涛骇浪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信王朱由检,这个即将登基的年轻亲王,早已在潜邸中冷眼旁观了魏忠贤多年来的种种恶行。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巨大风暴,正在大明帝国的权力中心,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