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锋归晓鞘(2/2)
沈清禾俯身,把药匣纳入暗巷。匣入瞬间,发弦自动脱落,铜铃碎片贴紧“内霜司”旧额,像给少年营留最后一粒眼。她抬手,指尖在额上旧疤一划——疤裂,血珠滚出,她接住,血抹在“内”字裂纹,抹得极轻,却抹得残墙轻轻一颤,像被弹片重新烫过。墙颤处,现出一道旧刻——“月窗”二字,旁画一枚闭合萼,萼口向内,像一口不肯再吐秘密的井。
苏砚舟自阴影步出,仍一身青衫,左臂虚垂,腕间发弦缠得极紧,弦尾系那柄“雪刀”残锋。他停步,与沈清禾并肩,中间却隔一道晨雾,雾被风撕得忽长忽短,像替谁补一句说不出口的告别。他抬手,扇骨在“月窗”旧刻上一敲——敲得极轻,却敲得铜铃碎片一闪,像替谁,报更。
暗巷尽头,是外城水关。雪霁,河面浮一层油腻的银,银里漂碎冰,冰面映出城门侧影,影被朝阳拉长,像一条被岁月掐断的喉管。河心,泊一条乌篷姊妹船,船头挂一盏风灯,灯罩用旧扇骨糊成,墨梅只剩一瓣,却仍辨得出轮廓。灯下,摆一只空药匣,匣面“雪姬”二字被雪擦得发亮,却仍倔强地朝天张口,像等人再喂一粒火种。
哑婆踞坐船尾,竹篙一点,船底擦过浅滩碎石,发出“嚓啦”一声,像给谁提前送葬。她抬眼,看暗巷口——那里,长龙已化整为零,逐一登船。段三娘把“铜锤雾管”插入船舷暗孔;艺铜锤把“相机机构”喷筒架于船首;赵国青把青龙旗折成三角,塞进灯罩,旗心小灯仍亮,两短一长——暗号:船净,可飞。
沈清禾最后登船。她回身,看皇城——皇城被雪擦得发亮,亮里却嵌极细金粉,是碎瓷碑心炸开的“皇威”,也是三十六童未绽的萼。她抬手,指尖在“萼”耳尖血痂上一抹——抹得极轻,却抹得朝阳一跳,跳得满河忍冬枝影,同时一颤,枝梢一致指北,指钟楼,指更鼓,指一句未说完的——“锋归晓鞘,灯影为碑,花萼归处,债初清——人,仍未眠。”
船离岸,风转西北,雪面碎冰被吹得“嚓嚓”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磨骨。哑婆竹篙再点,船身微横,灯影被水波揉碎,碎成一地金粉,像替谁提前撒纸钱。沈清禾跪坐船首,把“萼”放于匣侧,再俯身,把碎瓷“皇威”残片纳入匣心——残片七瓣,瓣瓣沾血,血里浮出极细金粉,像七粒被重新安回夜空的星,却再找不到原来的星座。她抬手,指尖在匣盖上一按——按得极轻,却按得铜铃碎片一闪,像替谁,报更。
船过水门,城门箭楼残影倒映河面,影被朝阳拉长,像一条被岁月掐断的喉管。沈怀瑾立于垛口,忍冬木杖点地,三声,两短一长——暗号:鹰已起飞,毒花已开。他抬眼,看船影渐远,看灯影渐碎,看碎影里,那枝未放的忍冬新苞,萼尖仍翘,像一柄将出未出的尾刃。他转身,背对河,面向皇城,面向碎瓷碑,面向“人”字纹龙砖,面向——未眠的灯。木杖点地,再一声,极轻,却极重——“锋归晓鞘,灯影为碑,花萼归处,债初清——人,仍归。”
河尽处,是天光,也是晓色。天光被雪擦得发亮,亮里却嵌极细金粉,是碎瓷碑心炸开的“皇威”,也是三十六童未绽的萼。船影被天光吞没,灯影被晓色揉碎,碎影里,只剩那枝忍冬新苞,萼尖仍翘,像替旧京,守最后一粒——不肯熄的星。星被风一吹,轻轻颤了一下,萼尖露珠坠下,落进河面,落进碎冰,落进——某人,最后一粒未眠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