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老天爷也得听人啰嗦(2/2)
谢昭华却在观外伫立良久。
她取出一片丹炉的残片,接了半碗屋檐滴下的雨水,走到疯妪面前。
疯妪警惕地看着她,嘴里依旧念叨着,唾沫星子飞溅。
谢昭华不闪不避,任由一滴唾沫落入碗中。
她回到观外,升起一小簇丹火,将那碗混着雨水和疯人唾沫的液体,炼成了一颗灰扑扑的丸药,名曰:“醒痴丹”。
她将丹药递给一个因好奇而驻足的村民,说:“此丹可醒痴。”
那村民半信半疑地服下。
片刻后,他并未变得清醒,反而眼神迷茫,开始当众说起了更疯的话:“我爹不是病死的,是装死逃了徭役!”
众人哗然。
然而,还未等有人去揭发,旁边另一人竟也开始喃喃自语:“我……我见过庙祝和村西的寡妇,在后山睡了整整三个冬天……”
恐慌并未蔓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些疯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每个人心中那把锁着秘密的箱子。
原来,家家都藏着类似的“疯言”,人人都有不能言说的“痴语”。
秘密不再是锋利的刀,反而成了一层心照不宣的黏合剂。
每月一次的沉默日如期而至。
这一次,虞清昼没有像往常一样巡行全城,而是独自一人,坐到了藏经洞外那棵老槐树下。
风起了,满树的铜铃依旧死寂,纹丝不动。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炭笔,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在粗糙的树皮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下几个字:“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字迹刚落,异变陡生。
整棵老槐树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摇晃。
枯叶如漫天飞舞的纸钱,簌簌而下。
片刻后,万象平息。
一片与众不同的枯叶,打着旋,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掌心。
叶子的背面,用一种更加古拙的痕迹,浮现出两个字:“够了。”
虞清昼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轻笑。
她抬起脚,将地上刚刚写下的炭痕缓缓踩碎,融入泥土。
“不够呢……”她低声自语,轻得仿佛说给自己听,“还差最后一句。”
同一时刻,城南的客栈里。
谢昭华燃尽了最后一撮从泥塑人身上得到的系统残码晶屑。
幽蓝的丹火映照下,一行断断续续的文字在空中浮现,直接烙印进她的脑海:
“执念须自F其形,方可注魂于虚。”
她凝视着那即将熄灭的火焰,她忽然转身,从行囊最深处,翻出一本早已泛黄的线装书——那是她早年浪迹江湖时,为了糊口而编撰的《伪丹经》,满纸荒唐言,尽是骗人的假典。
那是她的过去,她的罪证,也是她最深的执念。
她毫不犹豫地将《伪丹经》投入火中。
火光骤然鼎盛,由幽蓝转为刺目的纯白!
整本假经在瞬间化为灰烬,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自灰烬中腾起,如一道逆射的流星,穿透屋顶,直入星河深处。
“我不是什么丹修真人,”她对着那片余烬低声呢喃,像是在告解,又像是在宣誓,“我只是一个……终于敢说谎的骗子。”
窗外,夜空中亘古不变的北斗七星,在凡人无法察觉的刹那,偏移了一度。
仿佛,有了回应。
青州城的荒诞与变革,在这场温柔的夜雨和无声的星移中,似乎达到了一个顶点。
人们心中的堤坝已经崩塌,旧有的敬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但崩溃之后,又该建立什么?
雨停了,泥土的气息混杂着糯米的甜香在城中弥漫。
人们的目光,不再敬畏地投向遥不可及的天际,反而开始不约而同地,落向脚下,落向那些街头巷尾,从未被正眼瞧过的泥胎木偶。
眼神里,多了一种审视,一种玩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