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撤退(2/2)
“多谢你,”女将低声说,“孩子这几天一直不舒服,多亏了你带的药。”
“应该的,”她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女将眼圈红了,转过头去看火堆,“我男人……就死在城门口,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将的肩膀,像小时候母亲安慰她那样。
黄宁走过来,手里拿着块烤好的肉,递了过来,“刚烤好的,尝尝。”
肉很香,带着点焦味,她咬了一口,暖意从胃里一直传到心里。
“张校尉他们明天就能到,”黄宁在她身边坐下,“到时候人就齐了。”
“嗯,”她点点头,“李将军说,到了主力营地,就能有更多药了?”
“对,”黄宁笑,“李将军说,他们那里有个老军医,祖传的手艺,到时候让你跟他学学。”
她眼睛亮了亮,父亲生前总说,学药无止境,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火星往上飞,像些小小的萤火虫。
老书生被几个年轻的士兵围着,在讲当年守城的故事,讲到惊险处,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
“那时候啊,”老书生的声音透着骄傲,“太守带着我们,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敌军挡在了城外……”
她听着,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也是这样,眼里闪着光,说要守住这座城。
夜里,她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弟兄们的鼾声,却没怎么睡着。
药箱就放在手边,里面的玉佩硌着心口,凉凉的,却让人踏实。
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自己回到了城中药田,父亲正弯腰给草药浇水。
她跑过去,想喊“爹”,却看见父亲转过头,变成了黄巢的脸,笑着说:“快走!”
她猛地惊醒,帐篷外已经有了动静,是早起的弟兄在生火。
走出帐篷,晨曦正从东边的山头爬上来,把云彩染成了粉红色。
黄宁站在高处,望着远方,手里握着那把磨亮的剑,剑身在晨光里闪着光。
“醒了?”他回头看她,“张校尉他们快到了,你听。”
她侧耳细听,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
很快,张校尉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下,身后跟着几十个弟兄,一个个虽然面带疲惫,却步伐坚定。
“将军!”张校尉快步跑上来,单膝跪地,“城里的弟兄都带来了,一个不少!”
黄宁赶紧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好样的!辛苦了!”
弟兄们纷纷涌过来,互相拍打着,笑着,有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书生从人群里挤出来,紧紧握住张校尉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张校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他,“先生,这是您落在府衙的砚台,我给您带来了。”
老书生接过砚台,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的灰,眼眶湿了。
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不管走多远,只要这些人还在,家就还在。
队伍再次出发时,人数多了一倍,走在草地上,脚步声整齐得像打鼓。
女将背上的孩子醒了,伸出小手指着天上的云,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她走在旁边,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云像只展翅的大鸟,正朝着太阳飞去。
黄宁走在最前,剑鞘上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引路的星。
李将军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回头看看队伍,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前面就是主力营地了,”李将军指着远处的山谷,“过了那道梁就到。”
弟兄们都兴奋起来,脚步不由得加快了,有人开始哼起歌来。
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守”字的棱角硌着掌心,却不觉得疼。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是主力营地的人看到了他们。
一群人从山谷里跑出来,挥舞着兵器,喊着“黄将军”“李将军”。
黄宁和李将军加快脚步,朝着人群走去,身影在晨光里越来越清晰。
她跟在后面,看着两队人汇合在一起,互相拥抱,拍打着,笑着流泪。
老书生被几个年轻士兵簇拥着,手里紧紧抱着《守孤城》,像抱着整个城池的希望。
女将背上的孩子被一个络腮胡的士兵抱了过去,孩子咯咯地笑着,抓住了他的胡子。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药箱轻了许多。
黄宁走过来,递给她一面小小的旗,上面绣着个“医”字,是用碎布拼的。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军医了,”黄宁的声音很郑重,“带着大家,好好活下去。”
她接过旗,紧紧攥在手里,布料有些粗糙,却像团火,暖得烫手。
风从山谷里吹出来,带着花香,旗上的“医”字在风里轻轻飘动。
她抬头望去,太阳正好爬过山头,金色的光洒在每个人身上,像镀了层金。
远处的天空蓝得像块洗过的布,几只鸟飞过,叫声清亮得像唱歌。
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土地会记住每一粒种子,人心会记住每一次坚守。
现在她信了,因为她看见,每一粒种子,都在阳光里,发了芽。
老书生走到她身边,翻开《守孤城》,在新的一页上写下:“壬子年,夏,余等至谷,人渐聚,希望生。”
她看着那行字,突然想,等将来重建了城,一定要在城门口立块碑,把这些都刻上去。
碑上要有太守的名字,有黄巢的名字,有每个战死弟兄的名字,还有这些活着的人的名字。
碑的最后,要刻上那首未写完的诗,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这里曾有过怎样的坚守。
黄宁吹响了号角,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山谷。
弟兄们纷纷列队,举起了兵器,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她站在队伍里,手里握着那面“医”字旗,像握着父亲的手。
队伍开始前进,朝着山谷深处走去,脚步声整齐而坚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铺了条金色的路。
风吹过,旗上的“医”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