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修水楼(1/2)
永平九年,燕州修水楼。
此地距城不过百里,算是离城中最近的显贵流放地。
修水楼为前朝天子修建的避暑山庄,蹭亮黄瓦,暗红色重新刷漆的红墙是属于皇家御用的颜色,无论是气候,饮食,还是人文风情都与城中别无二致。
春天山花全开了,暖风里全是花粉味儿。
素怀安远远看着坐落在一片苍翠花红中,门窗紧闭的修水楼,悄悄眯了眼睛。
她少时在天门山修习,跃过高墙自是不费事。
推门走入幽禁信王的房中,纱帘模糊中,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来了。”虽然是问句,却被信王说的慵懒,就好似陈述一般。
“是。”素怀安不愿多与她谈话。
“来杀我?”信王总算有了一丝情绪,简简单单,绝不赘述。
“是。”素怀安负剑站定,门口的春光从她背后投进来,甚是好的景色。
信王隔着纱帘眯了眼睛,“又是一年春好色,可惜了。”
“可惜什么?”素怀安语调平静。
“可惜本王无法再看它朝来夕落,早来晚归。”信王低头淡淡笑出声,语气轻松。
素怀安见状,内心血气翻腾,竟然浮现出一种恶心的感觉,她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将这个十年来一直都想要搬倒的人看看清楚。
“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才能作出这样的感叹?”素怀安皱起眉,呼吸有些急促,“你还记不记得天门山那一晚,还记不记得沿河府众多因你而死的百姓?”
“本王为何要记得?”信王换了个姿势,甚是享受的将腿放上长榻,“该要死的人,何必留恋。”他捻了捻手指,仰头吹了个促狭的口哨。
“我很奇怪,你死到临头竟然还能毫无悔意。”素怀安飞身上前就想要立时取了信王首级。
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寒冰样的水滴将她刺来的剑身击偏。
飒飒风起,薄如蝉翼的纱帘扬起又轻轻落下。
素怀安回剑入鞘时,已然瞧见纱帘后一人形销骨立,却不减一身风骨。
“哈哈哈,又一个,今儿是什么日子。”信王轻轻拍手笑,继而低头理了理衣角,“碰见的可全是熟人。”
“唐月?你拦我作甚?!”素怀安瞪大了眼睛,看着更为淡然的唐月站在信王身前。
唐月还未出声,信王就在唐月身后坐正,“这种事还要问?素怀安,你真该谢谢唐月。”
“你住口!”素怀安没好气,将愤怒的目光越过唐月,射在信王身上。
云起风过,掀起纱帘,唐月白净的脸只露出那么一瞬间,眼神看起来有些悲凉复杂,说不出的情绪,更多的是素怀安看不懂的深沉。
素怀安一惊,“唐月你?!”
“你什么你?老相识见面,总是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作甚?”信王轻轻推开站在身前的唐月,“素怀安,你不要觉得唐月是站在我这一边,他这么做,却是在保你罢了。”
“保我?”素怀安皱紧了眉头,很是不耐烦,“我不用谁保护。”
她扬剑就要朝着信王眉心刺来,但唐月身形微动,一下将她的剑尖夹在手中。
剑身纹丝不动,唐月的功夫一向了得,素怀安并非其对手。
“你这是做什么?”素怀安手上未曾失力,语气带了怒。
信王坐在横塌上,慢悠悠往嘴里塞了一粒碧晶葡萄,“这还用说?”他伸了食指朝素怀安这边一挥,“当然还是救你。”
素怀安不愿与信王多言,只是直勾勾看着唐月,“放手。”
唐月微微摇头。
素怀安使劲往回抽剑,剑却还是被唐月紧紧掌控。
素怀安遂弃剑,用藏在袖中短刃,一跃上前想要击杀信王。
唐月更快一步,斜身仰在信王前面,将短刃三下化水的收入自己手中,遂站定,静静看着素怀安,眼神中还是那副悲悯凄凉更多的是深沉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这让素怀安很不舒服,这不是她认识的没有情绪的唐月,这样的唐月让她觉得不安和害怕,若果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触动唐月,那这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你到底什么意思?”素怀安气得很,这其中至少五成因着不解唐月其意。
“唐月,你不如就告诉了她又怎样?”信王及时插话。
刚还面无表情看着素怀安的唐月,此时将眼眸轻垂,斜看向身后侧的信王,冷言,“不要激她。”
“唐月!你为什么一而再阻我杀信王?”素怀安气的大叫,完全失了平日的理智,仇人相见,难免不眼红。
“素怀安!你够了!本王岂能反复容你?!实话告诉你吧,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报仇?真是可笑!至极!你以为你季家满门加上天门山唐家被灭全是因为我么?若没有天子授意,小王真是何德何能,一个沿河吏和一个民间有些威望的家族,岂能消失的如此无声无息?”
信王头上的赤金冠微微晃动,显然不似刚才般调笑轻松。
本来是一场对于信王的暗杀,却变成了昔日好友的同台对垒。
房间空间不算小,却因为三个人之间的对峙显得有些沉闷。
若不是窗外偶尔停留在枝头的鸟鸣,空气也仿佛就凝滞。
“你给我闭嘴!”素怀安丝毫不客气,此时再无皇亲国戚,人与人之间平等对视。
唐月仍旧垂着眼睛,不去看身前的素怀安。
“唐月!你说句话啊!你忘了天门山是怎么没得了是不是?!”素怀安冲着唐月大喊,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底气,她也明白似乎应该停手,但多年夙愿,却不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
唐月想了想,微微蹙了下眉,“他说的,没有错。”
只这一句,原还全身紧绷的素怀安突然如同泄了气,“你说什么?”
“还用说?”信王神态重新恢复轻松,“他能这样说,只能说比你聪明,你我皆是一颗驰杀局中的小棋子,你该不会是把天子的意志也当成自己的信仰了吧?真是条好狗,可天子却是从来不缺狗,我是,你亦如是。”
信王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忍不住默默咬牙,“素怀安,你死了心或许还能活着,除了你这个傻子你觉得谁敢动我?”
素怀安却不似从前冲动,只是微微眯了眼睛,“如此,也对。”
她说罢转身,竟是头也不回出了门口。
只留下唐月和信王还在原地,唐月无声将短刃放在袖中。
信王却看着藏刃的唐月微微一笑,神态轻松,不屑,“没有你想的复杂,你看这人多好说话。”
唐月顺袖口的手一顿,依旧冷眉冷目,“不会,你要多小心。”
信王大剌剌一挥衣袖,安然侧卧在榻上,眉毛一侧轻轻挑起,“怎的,本王还怕她不成?”
“你不了解她。”唐月定定然看信王一眼,转身也跟着出去。
整个房间内,又只留下信王,就跟这两人从没来过一样。
空气沉寂,信王站起身,有些薄怒,一转身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下去,这时守在稍远处的侍卫才一股脑儿全跑进来。
众侍卫见信王背对着门气的颤抖,也就互相打眼色不敢多言,虽说是落了平阳的虎,到底也非凡人,自然谁都不敢得罪。
最后还是领头的跪倒,“信王,您这是?”
“是不是本王死在这里面都没有人知道?”信王怒吼身后众人。
吓得身后众人缩了一缩。
“要不要,下属禀报天子一声?刚才好像是看见一个黑衣人影,下属已经派人去追。”领头侍卫跪地,抱拳低头说道。
信王却挥挥手,头也没回,“都下去吧,这件事情不用惊动天子。”
“是。”众人齐刷刷应声。
这时,信王身边常伺候的全双看着满地的狼藉,小心近身,附身在信王耳边,“王爷,晚上西流那边来的美女给您安排妥了,您这是怎么了?还照旧吗?”
“照旧。”信王挥挥手,神色疲惫,本来这是让他苦中作乐高兴的事情,却被素怀安这么一搅合,竟是怎样也提不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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