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恨不能长，所爱却已久（2/2）

她只不过是被现实一步步推着走。

现在不用结婚了，宋浅大大地松了口气。

晚上，宋爸约宋浅一起去散步，黄昏落日，两人走了很远，是宋爸先提的唐一鸣。

“你一直在找一鸣？”爸爸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宋浅犹豫了片刻，跟妈妈不能说，但爸爸可以说。

她点点头：“我总觉得我们家亏欠了他。”

“仅此而已？”爸爸问。

宋浅愣了愣。

爸爸忽然笑了，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喜欢他。”

宋浅万万没想到爸爸会这么说，她一脸尴尬，但爸爸接下来的话彻底让她愣住了。

因为爸爸说，他知道唐一鸣在哪里。

宋浅整颗心猛然一颤，只听见爸爸说，其实这些年他一直跟唐一鸣保持着联系，但是因为怕被她妈妈知道，所以一直瞒着她们。

当年，唐一鸣退学后去当兵了，退伍后就回了这座小城，而且就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宋爸每周都会去看唐一鸣一次，但他一直以为宋浅也不喜欢唐一鸣，所以连她也瞒着。

宋浅简直不敢相信，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原来他从未离开，原来他一直都在，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

“我要见他。”宋浅说。

宋爸指了指前方，他已经来了。

六、她的心像是搭上了热气球，一直飞到了云端

时隔八年，宋浅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唐一鸣。

那天落日余晖下，淡淡的雾霭里，他站在前方的一棵树下，身子比从前挺拔了些，也更瘦了，透着年轻男人的意气风发，只有眼里的光一如从前。

像是过了许久许久，他开口叫她：“浅浅。”

宋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身旁的宋爸不知何时走开了，宋浅望着眼前的唐一鸣，觉得这一切好像一场梦，若不是他开口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她都要沉醉在这个梦里了。

半晌后，宋浅才接受这个现实。

她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也像孩子一样生气地问他：“为什么你一次也不联系我？”

唐一鸣垂下眼睛，看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离开的人，怎么回来？”

一句话，让宋浅败下阵来，但是她不死心：“只要我妈不知道就好了。”

唐一鸣摇头，从童年开始，他的梦想就是离开那个家，去过自己的人生，从他踏出宋家大门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宋家的孩子了。

那么，他和她以什么身份相见？

当然，这些唐一鸣没有说出口，但是宋浅也懂，她只是生气、失望，她还以为，在他眼里，她是不一样的存在。

没有了对话，两人站着，尴尬的气氛开始包围他们。

宋浅抬头问：“你住在哪儿？”

唐一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小楼。

“带我去看看吧。”

唐一鸣没有拒绝。

宋浅去了唐一鸣家，这才知道，他已经在这座城市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日系的装修风格很适合他，木地板擦得锃亮，他还养了一只橘猫，肥肥的，很可爱，见到宋浅就热情地跳进她怀里。

而且唐一鸣会做饭了，味道还不错。

看来这些年，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宋浅没来由地有些心酸，忽然掉下眼泪，说了一声：“对不起。”

小时候，爸爸不在的时候，宋浅无数次看到她妈用藤条抽打唐一鸣清瘦的背，也见过妈妈不让他吃饭，故意划坏他的作业本，丢掉他的校服，不给他生活费等等。

在唐一鸣失踪之后，她其实想过，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他一定恨极了她妈妈，恨极了这个地方，也连带着恨了她，哪怕他们曾像真的兄妹一样相处过几年。

所以她其实也可以理解唐一鸣为什么近在咫尺也不肯联系她。

唐一鸣笑笑，没说话，小时候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忘记，但是他一直心存感激，若不是宋家，他未必能好好长大。

从小到大，他一直安慰自己，宋家总比孤儿院好多了，宋爸会私下关心他，会给他买学习资料。

“过去的不要再提了。”唐一鸣说。

宋浅抿抿嘴唇，点了点头，探头去看他的卧室，然后回头笑着看他?：“你都快二十七岁了，有给我找嫂子吗？”

唐一鸣忽然有些脸红：“没，单身。”

宋浅的心忽然像窗外的晚霞般轻盈，唐一鸣的卧室里没什么家具，只一张床、一张桌子，窗外是那个她曾给他过生日的公园。

她忽然想起那个午后，唐一鸣在写字桌前看书的背影，真是一晃就过了好多年。

好在，她又找到了他。

“你呢？”唐一鸣问，“也不小了。”

宋浅没有提起郑丰，只回两个字：“单身。”

然后，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这个问题让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若是不知道两人是兄妹的人看到，定以为他们是情侣。

宋浅的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两人都变得尴尬，于是匆匆挥挥手，说要回家了。

临别前，她对他说明天再来看他，然后就飞快地下楼去了。

一直跑到公园里，宋浅才大口大口地喘气，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的脸像是烧了起来。

但是她的心像是搭上了热气球，一直飞到了云端。

从这天开始，宋浅每天都会瞒着妈妈去找唐一鸣。

七、你妈说要接一鸣回家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

宋浅和唐一鸣会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喝东西，一起看电影，她依然叫他哥哥，他叫她浅浅。

就像小时候那样，但又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宋浅懒得去深究。她只觉得，她和唐一鸣八年的疏离已经消散了，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寄宿的那几年。

任谁都看得出宋浅很快乐。

朋友私底下悄悄关心她，说她该不会是被郑丰气昏了头吧。

宋浅扑哧笑出声来，扬言：“我对他，毫无眷恋。”

朋友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忽然，朋友想起什么似的：“你找到那个叫唐一鸣的人了？”

宋浅的朋友们都知道她在找一个叫唐一鸣的人，但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跟她什么关系。

宋浅忍不住笑，但没回答。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找到了唐一鸣，哪怕她很想很想跟人分享这个喜悦，但还是咬住了牙。

然而，这事还是被宋妈发现了。

那是第二年春天了，这座小城春意盎然，路边院墙上的蔷薇开得热闹，宋浅跟唐一鸣下了班，去超市买意大利面的食材。

因为唐一鸣说，想再吃一次宋浅做的意大利面。宋浅乐不可支，两人一起逛超市，当时宋浅坐在购物车里，唐一鸣正推着她，邻居阿姨从对面走过来，对着他们看了又看。

宋浅想逃避已经不可能，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邻居阿姨跟宋妈很熟，当然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阿姨多看了唐一鸣两眼，客气地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唐一鸣微微点头。

那晚，宋浅没给唐一鸣做意大利面，早早地回了家，可是一回家就发现了气氛不对劲。

宋妈连晚饭也没做，坐在客厅里，从宋浅进门开始，眼睛就盯着宋浅的一举一动。

宋浅东扯西扯，说晚上加班了，领导最近下的任务重，胡说了一通，忽然被妈妈打断了。

“你去找他了？”

不需要说名字，宋浅也知道宋妈说的是谁。宋浅换鞋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这时候，宋爸从卧室里走到了女儿身边，仿佛是在给她加油打气。

宋浅心一横，反正妈妈已经知道了，她何必装傻。

“嗯，对。”

宋浅承认了，她以为自己会被妈妈骂个狗血淋头，就像小时候宋妈警告她不要给唐一鸣留饭一样。

所以，这次她抢先说：“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他那时候只是个孩子，你怎么打他骂他的，我到现在都记得，但他一点也不恨你……”

“你妈说要接一鸣回家。”爸爸忽然打断她。

宋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妈，而宋妈垂着头，不跟她对视。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但与往常的沉默不同，像蕴藏着某种希望。

几分钟之后，宋妈坐直了身子，张了几次嘴，终于说出了困扰宋浅十几年的秘密。

“那时候我一直怀疑他是你爸的私生子，不然你爸为什么会处处维护他，所以我一直讨厌他。他去读大学之前，你爸再次跟我说，他真的是在孤儿院收养的孩子，还拿出了证明，可我还是不相信。后来我去找人给他们做了亲子鉴定，可是当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加上我那时候担心他抢走你爸对我和你的爱，所以只假装不知道，反正他已经成年了，在外面也能照顾好自己。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懂得，即使是成年了，童年的创伤也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痛……所以，我后悔了……”

宋妈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一鸣。”

宋浅过去抱着妈妈，泪如雨下。

八、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唐一鸣回家那天，艳阳高照。

宋浅去唐一鸣的住处，拉着他往家里走，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宋妈。

宋浅一直解释，她妈妈只是想跟他道个歉而已。

唐一鸣不敢相信，但是架不住宋浅的哀求，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两人走了半个小时。

最后，宋浅说?：“给她这个道歉的机会，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

他这才鼓起勇气，跟宋浅一起站在了这个离开了多年的家门口。

宋妈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站在门口迎他们，局促得像个孩子。在见到唐一鸣的那一刻，她流着眼泪，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唐一鸣本以为自己会很冷漠，然而事实是他很快就红了眼眶，那一刻，他知道，他原谅她了。

或者说，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恨过她。

最后，他用他宽大的臂膀抱了抱宋妈，这一场世纪和解，让一家四口都红了眼眶。

宋浅看了她爸一眼，他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

自那以后，唐一鸣虽然没搬回来住，但经常回来吃饭，他会开口叫宋妈阿姨。而宋浅和他公然以兄妹身份相处，她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去解释为什么自己和哥哥关系这么亲密，被误会和哥哥是情侣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直到两年后，宋浅二十六岁那天早晨，宋爸忽然悄悄问她是不是喜欢唐一鸣。

宋浅身子一僵，心像被人越握越紧，还没说话，就听见宋爸说?：“其实，我跟你妈都看出来了。”

宋浅脸颊发烫，又听见宋爸哀戚地说：“一鸣，他是为了你才回来这里的。”

这一点，宋浅无法抵赖，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没想到早被人看穿了。起初她以为自己对唐一鸣是愧疚，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是爱。

她爱唐一鸣，早已经爱到发疯，却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他能够原谅她妈，能够再回到这个家，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当宋爸说唐一鸣在家里等她的时候，她立刻飞奔下楼，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有爸爸刚刚说的那句话?：“我跟一鸣解除了收养协议。”

那天，唐一鸣穿得很正式，手捧着一束宋浅最喜欢的勿忘我。宋浅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他，顿时了然，眼泪涌了出来。

她从未想过，幸福会来得如此简单。

唐一鸣说，不管宋妈如何对他，他从未真的恨过，因为有宋浅在，她一个笑就能融化他所有的恨。初三的时候，他故意考砸留级，只为了能跟她多些说话的机会。当兵之后，他哪里也没去，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宋浅所在的地方，尽管那时候她已经恋爱了，他也愿意远远地看着她幸福。

他从宋爸那知道，她恋爱了，也知道了对方是谁。

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去打扰她的准备，直到有天，他撞见郑丰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郑丰并不认识他，所以毫无防备，他拍了照片，找了好多关系才联系到了宋浅的大学同学，发了那些照片。

这是他爱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私心。

他对宋浅的感情，宋爸早就看在眼里，所以当郑丰说出宋浅一直都在找他的时候，宋爸就知道，其实宋浅也爱着他。

这两个孩子，不知不觉相爱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他才安排他们重逢。

宋浅听宋爸说完这些，早已经泪流满面，什么也没说，只扑进了唐一鸣的怀里。

唐一鸣说?：“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兄妹，以后，我们学着做情侣吧？”

宋浅点头：“好啊，反正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