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恨不能长，所爱却已久（1/2）

文/陈若鱼

一、心里一阵钝痛，仿佛有一阵风从记忆里吹来

宋浅回国了。

她出了机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郑丰要个说法，而是径直回了家，像没事人似的，跟她爸坐在书房里喝茶，一点也看不出她刚被未婚夫羞辱。

她只在上飞机之前，发了一条微信消息通知郑丰，婚礼取消。

她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在发完这句话之后，就直接把他拉黑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她是回国来找他算账的，可想看热闹和等着劝架的人空欢喜了一场。伤心难过她当然是有的，毕竟郑丰跟她在一起三年了。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人，被背叛之后，连对方的解释也不想要，她要做的，只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郑丰劈腿的事闹得尽人皆知，宋爸当然也知道，但是他见女儿平心静气地喝着茶，聊着自己在国外的见闻，也不想多问了。

宋妈端着洗好的小樱桃进来时，宋浅忽然就愣住了。

宋妈出去后，宋浅依然盯着盘子里的樱桃，心里一阵钝痛，仿佛有一阵风从记忆里吹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她爸。

“唐一鸣没有回来过吗？”

宋爸举着茶杯的手抖了下，过了良久才摇头。

二、这是他们的默契

宋浅和唐一鸣的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那时候，宋浅不过三岁，从她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有唐一鸣这个人存在，她称呼他为哥哥，但是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哥哥。

唐一鸣比宋浅大三岁。

宋浅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唐一鸣的身世。

宋妈跟宋爸是二婚，而唐一鸣是宋爸在上一段婚姻里去孤儿院收养的孩子，跟宋妈结婚后，宋爸自然而然地将唐一鸣带了过来，毕竟宋爸也不能将他送回孤儿院。

在唐一鸣三岁的时候，宋浅出生了。

从小，宋妈妈就告诉宋浅，等唐一鸣十八岁的时候，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这是宋爸和宋妈在结婚前约定好的，等唐一鸣成年后，他们就不再为他的人生负责了。

宋浅跟唐一鸣的关系也不好，因为宋妈总是私底下告诫宋浅离唐一鸣远一点。

从小到大，即使宋浅跟唐一鸣在同一个家里，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饭，也很少说话。

唐一鸣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也刻意跟宋浅保持着距离。虽然他一直住在这个家里，但除了宋爸，他谁也不信任，谁也不往来。他想，他不会等到十八岁了，等他再长大一点，他就离开这个家，永远都不回来了。

可是，有些事情总会变的，在人毫无准备的时候。

宋浅上中学那年，唐一鸣因为考试不及格要留级重读初三，而那时她刚刚升入初一，两人又都是寄宿生，一周才回家一次。宋浅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得知唐一鸣是她哥哥的，反正在她的记忆里，她因为这个身份，受了些好处。

比如，总有女生主动帮她打热水，帮她跑腿去买零食，还有人会来打听唐一鸣的喜好，或者让她帮忙给唐一鸣送情书什么的。

那时候她才知道，在家不受待见的唐一鸣，在学校里是名副其实的校草，喜欢他的女孩子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口。

也因为那些女孩子的要求，宋浅跟唐一鸣多了些往来，渐渐地，两人会像正常的兄妹那样说话了。

在那之后，宋浅才知道，虽然自己跟唐一鸣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唐一鸣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学校里的唐一鸣，和家里的唐一鸣，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在家沉默寡言、总是沉着脸的他，笑起来眉目清朗，特别好看。唐一鸣字也写得好，还会打篮球，因为身高有优势，所以他扣篮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惹得女孩子们一阵尖叫。

这是宋浅路过球场时看到的，她没来由地有些骄傲，再喝手里的奶茶，都觉得奶茶更甜了。

她忽然很好奇，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像是后知后觉一样，她发现少年唐一鸣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唐一鸣了。

宋浅不经意去靠近他，她帮别人给他情书的时候，会站在窗外叫他哥，他眼底没什么喜悦，只在接过情书时说一声谢谢。

宋浅忽然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情书，于是提出：“中午要一起吃午饭吗？”

唐一鸣愣了愣，点了头。

宋浅请他吃了食堂里能点到的最好的菜，还加了一只鸡腿。

明明同桌吃饭很多年了，但今天宋浅觉得不一样，她才注意到唐一鸣的睫毛很长，微微上翘，比她的还好看；唐一鸣吃饭细嚼慢咽，没有一丁点声响；唐一鸣的手指很修长，脸部轮廓清晰流畅……

吃完饭，宋浅走出食堂的时候问：“明天也一起吃饭？”

唐一鸣愣了愣，再次点头。

宋浅觉得自己的心里有春风吹过，感觉自己和唐一鸣像真正的兄妹了，她开始了解唐一鸣，并且发现他其实跟妈妈说的一点也不像。他很安静，有一张杂志插画少年般的面容，他的声音很好听，而这些以前都被她自动忽略了。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女生们会喜欢他了。

宋浅跟唐一鸣渐渐熟络起来，但仅限于学校，回到家之后，他们就自动变成了陌生人。

这是他们的默契。

三、她忽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唐一鸣很快十七岁了。

还有一年，就到他离开这个家的期限了，宋浅忽然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但谁能掌控时间呢？

宋浅忽然觉得难过，只剩一年了，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

宋浅寻到了一个跟他好好告别的机会。

那次，宋爸宋妈的单位组织了活动，要去邻市参加一次团建，隔天才回来，而且那天碰巧是周六。

下午，宋妈出门的时候，悄悄在耳边叮嘱她，晚上自己出去吃饭，早点进房间休息，要记得反锁门。

宋浅敷衍地点头，心里只盼着他们赶紧出门。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宋浅立即去敲了唐一鸣的房门，叫他哥哥。从小到大，他的房门都是紧紧关闭的。唐一鸣开门的时候，两人站在门口对视了一眼，气氛有些尴尬，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家里说话。

宋浅眯起眼睛笑了，打破了尴尬。

“我能进去吗？”宋浅问。

唐一鸣犹豫了片刻，拉开了门，侧身让宋浅进去。

这是宋浅第一次进唐一鸣的房间，比她想象中干净，写字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文具、书本，还有几盆多肉。宋浅有些尴尬，因为唐一鸣的房间比她的房间整洁多了。

那个下午，唐一鸣坐在书桌前看书，宋浅坐在他**听歌，窗外是大片的暮霭，在落日余晖里，泛着绯红的颜色。

后来好多年，宋浅都记得这个下午，唐一鸣在书桌上看书的背影，窗外的晚霞，以及空气里流动的淡淡的丁香花的香味。

那天晚上，宋浅特意在网上查了意大利肉酱面的做法，拉着唐一鸣去超市买食材，两个人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个小时，总算做好了。

两人一人端着一个盘子，坐在餐桌前，对坐着吃面，吃着吃着就笑了出来。仿佛这是他们认识十几年来，第一次坐在这张餐桌前吃饭似的。

唐一鸣夸：“味道不错。”

宋浅心里**起涟漪，但很快又心生难过，这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忽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唐一鸣抬头看她，大概也明白她这句道歉的来由。

宋浅放下筷子：“这些年来你吃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会帮妈妈偿还，请你不要怪她。”

唐一鸣只是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说：“没关系。”

四、再见了，浅浅

时间如白驹过隙。

距离唐一鸣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周日，是唐一鸣十八岁的生日，这些年来，唐一鸣从未在家里过过生日，而自上初中之后，宋浅都会悄悄跟他说生日快乐。

这天晚上，宋浅约了唐一鸣去附近公园，她跟宋妈找的借口是，要去找一个同学拿复习资料。

公园里很黑，只有零星的灯火，宋浅手里提着小小的蛋糕，唐一鸣很快也来了，宋浅帮他插上蜡烛，点燃。

“许个愿吧。”

黑暗里的唐一鸣动作僵硬地吹了好几次才吹灭蜡烛。

宋浅小声给他唱起了《生日歌》。

宋浅不知道的是，在一片黑暗里，唐一鸣红了眼眶。

宋浅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他，他吃了一口，蛋糕甜到发腻，却让他泪流满面。

“浅浅，谢谢你。”

宋浅听出他声音不对劲，意识到他哭了，想起他即将离去，她也一阵鼻酸。

“回去吧。”宋浅说。

唐一鸣点点头。

两人横穿公园，走得很慢，夜风扑面而来，树影在风中微微摇曳，宋浅忽然停住脚，唐一鸣险些撞上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浅忽然转过身抱住了他：“哥，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唐一鸣全身僵硬，过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宋浅先回了家，唐一鸣则在外晃**了一会儿。月色如水，他站在楼下望着宋浅亮起来的窗灯，夏风猎猎，有**从他的眼眶滑到了下巴。

他低声说了一句：“再见了，浅浅。”

唐一鸣参加高考那天，烈日当空。

宋爸悄悄请了假送他进考场，而宋浅在心里替他加油，也许他会考去很好的城市，也许他将来功成名就，也许他会回来。

自那天起，宋浅开始等待他回来，哪怕他们还没有真正的分离。

真正的分离，是填志愿那天，唐一鸣不出意料地选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读大学。

说是去上大学，但都知道此去定是诀别，唐一鸣不会再回来了。

尽管宋浅央求他，尽管宋爸一再劝他，他们也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对于这个家庭，毫无留恋。

宋浅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宋爸坐在门槛上抽烟，宋妈在客厅兴致盎然地看电视剧，她破天荒地、光明正大地到了唐一鸣的房间，却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他蹲在地上收拾行装的背影，眼泪流得悄无声息。

下午，唐一鸣没有回来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争吵，宋爸想让唐一鸣留下来，但宋妈不同意，两人第一次为了唐一鸣大动干戈。

但是，宋浅知道，就算妈妈答应，唐一鸣也不会留下来了。

他像走到悬崖的人，宁愿跳下悬崖，也不想回头去看来时那充满了荆棘的丛林。

宋浅什么也没说，就看着他。

唐一鸣收拾的东西很少，就几件衣服、几本书，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仿佛这不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而是个驿站，没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最后，宋浅只说了一句：“保重。”

宋浅泪流满面，唐一鸣却笑了：“浅浅，你也是。”

这是宋浅跟唐一鸣最后的对话。

第二天早晨，唐一鸣就要去乘坐开往远方的火车，宋浅看着爸爸开车送他，而妈妈不让她去。

唐一鸣就那样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两年后，宋浅也高考了，她选择了唐一鸣所在的大学，然而他并不在那儿。

那时宋浅才知道，当初唐一鸣报到后不久就退学了，后来再也不知去向。

宋浅的心里，像被人放了一根针，时不时传来一阵疼痛。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

但是，宋浅对唐一鸣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变得模糊，反而越发清晰。比如，他们一起瞒着妈妈去采过樱桃，一起在小区外的路灯下等车，寄宿的时候他总是把零花钱分给她一点，等等。

这些记忆，犹如梦境，时常侵袭她的大脑。

五、原来他从未离开，原来他一直都在

宋浅回来第二天，郑丰就找上门了。

郑丰又是道歉又是发誓，说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而宋浅若无其事地听他说完后，起身把戒指还给了他。

郑丰见她是铁了心，瞬间变了嘴脸。

“你是不是找着姓唐那小子了？”郑丰说，“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根本就没在我这儿！”

宋浅心里一慌，看了在场的父母一眼，怒吼道?：“你少胡说八道！”

郑丰冷哼一声，拿了戒指走了。

宋浅感觉到父母直勾勾的目光，叹了口气，解释道?：“别听他瞎说。”

这是唐一鸣离开八年后，他们第一次提及他的名字。

宋妈的脸色不太好看，而宋爸一脸愧疚，宋浅过去这些年，确实一直在找唐一鸣，但是都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她已经放弃寻找了。

宋浅跟郑丰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进了同一家公司，渐渐发展成了恋人关系。订婚后，她为了离公司近点，搬去了郑丰那栋公寓楼。

两人打算今年年底就举行婚礼，请柬也已经发出去了。然而一周前，宋浅去国外出差，在回来前一天，郑丰和一个女孩的亲密照就传遍了大学同学群。

其实，在得知这些的时候，宋浅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若不是郑丰家里催得紧，其实宋浅并没有结婚的想法，就像当初跟郑丰的恋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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