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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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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皇姑拍拍十四后脑勺,抚着他那条又粗又长油光水滑的辫子,似笑不笑地说道,“女人头发长,你们男人辫子短么?姐姐跟你说,我起小看你们长大,哪个猢狲上哪棵树,姐姐都晓得!就这些侄子里头,我最疼的是你和老十三,打小跟着姐姐在御花园里摘石榴、偷梨!眼瞧着你们生分,姐姐心里不好过,可一句也不敢说!如今……如今生死大限到了,说不得的也说得了。真话对你讲,天下这么大,能扳着肩头跟你四哥说几句硬气体己话的,除了我没有第二个!我去了,你们再闹,谁能像姐姐那样给你们讨情儿?”

说着,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十四望着这位奄奄一息的十七姐,心里一阵凄楚,不觉也落下泪来,温声说道:“姐姐您放心,别想东想西的了,您寿数长着呢!我……听您的就是了。”

还要往下说,听见院外一阵脚步声渐渐近来,回头看时不禁怔住了,自己专门躲着四爷走,偏偏四爷也来了。

偏殿里外几十号宫女太监见皇帝进来,“唿”地跪了下去。

十四兀自泪眼迷离,怅望了四爷一眼,就榻边跪了下去,说道:“罪臣十四叩见皇上。”

我望着他,竟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站在角落里,忘了行礼。

“自己兄弟嘛,起来吧!”四爷说着,凑近了十七皇姑,见十七皇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欠身便坐了榻边,轻声道:“十七姐……这会儿身上可略觉好些?”

十七皇姑在枕上点点头,“除了老大老二,都来见过了,我心里安宁不少。唉……姐姐没几天好活的了,就是前头先帝爷,待我也不同别的和硕公主,有时我捣着他额头数落他,他也只是笑。姐姐想了,论起国法,我这身份儿,一文不值,可姐姐总是想自己是个女人,是个老寡妇,平素在你们跟前,也没怎么想着你是一国之君,你怪姐姐不怪?”

四爷含泪笑道:“自古皇帝没天伦之乐,天下外人瞧着似乎我要什么有什么,要怎样就怎样,其实那都是戏里头看的。就是有话也不得畅快说。你都知道了,哈庆生死了,您的儿子平平安安,进封阿恩哈喇番,可当初也只能那样对姐姐和母后讲,我难不难?说到寂寞孤独,四邻不靠,六亲难认,皇帝也是头一份。也就是姐姐,咱们娘们还能拉拉家常,说说体己,所以你病,我心里这份急,不亚于老佛爷欠安——偏生这些日子七事八事,忙得发昏,竟不能天天过来瞧你——这起子太医、下人,有侍候不到的没有?”

十七皇姑猛烈地咳嗽一阵,又吐出一口痰,一手抚着心口,喘息一阵子,转脸对众人说道:“你们都退出去!”

待众人出去后,继续说道:“以我的身份地步儿,下人们怎么敢怠慢?这一条你皇上放心。你这弟弟我晓得,面儿上冷,心里头经纬分明。先头苏嘛喇姑,还有孔四贞在,她们常说起你,我那时候虽说小,也都听在心里。你精明强干,善恶分明,做事不拖泥带水,为人修边幅,阿哥里头哪个也比不了你,先帝爷晚年精力不济,这朝局其实是靠你和老十三支撑的,天地良心都在这,姐姐不说假话,先帝爷选你来掌这天下,眼力不差。”

说着看了看侧身垂目不语的十四,接着说道:“但姐姐也确实有句心里话,你太清了,晓得么?”

“十七姐!”

“你听我说,”十七皇姑咳嗽一声,“你用膳花的银子不及先帝十停里一停,也没听说哪个嫔妃你最宠爱,酒也不大吃,整日除了做事还是做事,论起勤政,先帝年轻时也不及你,这原是极好。人有一善,你记在心里还好;人有一过,你也不肯放过,这就有不足处。做皇帝一言九鼎,不能没威望,要叫下头办事人又怕又敬又爱又离不开,这一条,你不及先帝!”

我心里泛上一股热浪,但觉又甜又苦又带着酸涩。

我知道四爷望着病骨支离的十七皇姑,很想一古脑儿把心思倾诉一下,但帝王的尊严和骄傲止住了他。

我也只是心中叹息:树欲静风不止!别人不安于臣位,他怎么敢安于君位不加警惕?

四爷辞气温和地说道:“姐姐,你说的朕都晓得了。水至清则无鱼,能包容的,朕尽力包容就是了。你且静养,等你病好,咱们好好拉拉家常!”

“姐姐是好不了了。”十七皇姑闭上了眼,喃喃说道,“我心里安慰的,老天爷有眼,哈元生犯了军法,我的小侄不必嫁给那个兔子……咱们皇族的姑奶奶,都命苦哇……都见了,都见了,只有老大、老二,唉……”她咂了咂嘴,不再说话了。

“老大”是康熙的大儿子允禔,康熙四十七年在承德因用魇昧妖法整治太子“老二”,事发被囚。“老二”便是原太子允礽,康熙五十一年被废黜禁,囚在离此不远的咸安宫——国法体制所限,十七皇姑再想,四爷也无法答应。

思量着,四爷含笑道:“允禔是个衣冠禽兽,十七姐见他何益?二哥嘛……昨日咸安宫叫内务府传过话,他如今也病着。这样,我和十四弟一道儿代你去看望他,等你病好了,让理藩院再议一下他的事,瞧罢了,但有一线之明,我再不会难为二哥的。”

因见十七皇姑无话,四爷便朝十四示意。十四会意出殿,转脸对我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陪皇上走走,回来一道走。”

四爷正走,听十四说话,回头看时,正与我四目相对,我忙向四爷蹲身施礼。不料四爷乍见我,犹如夜半突然碰到鬼魅,吓得连退两步,踉跄了一下才站定,又揉了揉眼仔细打量,一时木立如痴,雷击了似的僵立在地!

十四从没有见过四爷这样惊慌失措的面孔,也不禁愕然。

我见皇上这样盯着自己,顿时红了脸,只垂头不语。

半晌十四才道:“皇上,您这是怎的了?脸白得没点血色?”

“唔?唔……”四爷憬悟过来,又看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开,款步走开,慢慢地,已是恢复了平静,一边走,说道:“没什么,今时朕常犯头晕病儿,一时就好了——这个丫头是你房里的?”

十四稍后半步跟四爷漫步踱着,出宫径往咸宁宫,口中回说:“是我的丫头。”

“买来的?”

“不是。她是甄远道之女,前些年分给我的丫鬟。”

十四随口撒了谎,他不知我与四爷相识之事。

十四心里陡起惊觉,生怕四爷提出要我,因款款进辞,“多年相濡以沫,她也割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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