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残雨乱葬主仆情(2/2)
铁蹄声低沉急促,阮凌锡掀开幕帘,久违的自由令他眸中景物渐渐广阔。出了帝都,无了巍峨宫墙、深深府院,连鼻息间都带着草木的清新。
阮家在帝都之外有多处闲置的园林,不仅景色优美,而且幽静恬适。府上的人轻易不会来打扰,很适合薛佩堂养病。想至此,他由马车左右的车窗朝外望了一番,另一辆载着薛佩堂的马车已经不见。父亲的为人他再了解不过,应该想到的。可他的一颗心,叫元瑾分去了一大半,没有顾到此事。
他一把掀开幕帘,冷声质问坐于车夫身侧的李江:“薛佩堂呢?”
李江被阮凌锡冰冷愤怒的面容震慑住,虽然二公子在府上时也很少温润待人,但这般凶煞冰冷的神情,他也是第一次瞧见。他抓住车身,稳住身子才敢告知实情:“二,二公子,薛佩堂已经患了瘟疫,铁定救不活了。若是再带着他,恐怕咱们都要染上瘟疫。您可要为全府上下考虑呀!”
阮凌锡问得他们欲把薛佩堂丢去何处,亦知道他们不会违抗父亲的命令,听命于自己。于是,情急之下不再与他们废话,横腿一扫,把车夫与李江皆扫了下来。
马匹受惊,嘶鸣声在风雨中格外响亮。他扯过缰绳,令马转了头,朝丢弃尸体的乱葬岗疾驰。
“驾,驾,驾!”
一声声震天的马鞭声似雷鸣,阮凌锡驾着马车飞速离去,李江与车夫皆被溅了一身的泥水。
李江擦了擦脸上的泥垢,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一个染了瘟疫的庶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的阮府二公子。不过是一条染病的丧家犬!爷爷我提着性命伺候你,既然你不领情,爷爷我正好也不想伺候了。”
车夫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手脚比李江灵活,他麻利站起来看着依旧蹲坐在地上的李江:“李管家,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李江踢了他一脚,咒骂道:“你眼睛瞎了!把爷爷我扶起来,还能怎么办,走回去啊!谁让你没有一个青楼出身的美姬妾当娘……”
小车夫垂首听着骂,手上顺从地把李江扶了起来,而后扶着一瘸一拐的他往帝都走去。
泥泞土路上有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马车沟壑,沟壑中灌溉着满满溢出的雨水,垂柳弯枝拂地,苍翠的细叶满是污垢。
阮凌锡眉眼紧蹙,急急挥动的马鞭在他细腻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红印。他寻着前面马车留下的车印,左右看着薛佩堂的身影。
帝都中那些无家可归的、无钱财下葬的尸体或是受罚死亡的奴仆皆会拉来乱葬岗丢弃。
但他从未来过乱葬岗,不知具体位置,光凭车轱辘留下的印子,并不能判断出薛佩堂被丢弃到了何处。
倏忽间,他看到一只野狗,口衔一块猩红物什。他的心猛地收紧,直觉出那是死人肉。他停下马车,拴好马儿,循着野狗觅食的踪迹,找到了那一处乱葬地界。
荒郊野外,杂草茂盛,触目可见白骨。那新近草草埋葬的尸体,亦被雨水冲刷出,遭野狗撕咬。
一身毛被雨水浇灌紧贴于皮骨上的野狗,尤显精瘦凶狠。阴森雨天里,那黑黢黢的眼睛所露出的凶残愈加瘆人。
阮凌锡手执剑,一面警惕着四周觅食的凶残野狗,一面找寻着薛佩堂。他用脚踢开几个遮掩尸体的卷席,都不是薛佩堂。
他正欲扒一处露出人脚的潦草土堆,两只野狗啸着向他扑来,他一剑斩杀,短暂吓住了其余野狗。
他又趁机找了好几个草草安葬的尸体,不是,不是,不是!那些脸色惨白的人皆不是薛佩堂。
薛佩堂憨厚忠心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闪现着,相处这么多年,薛佩堂已不单是他的仆人,更像一个亲人。
他脑海中的衣袍,与新近围上来的一只野狗口中所衔衣袍重叠。他心中一吓,微怔住了,那是阮家家仆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