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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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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树遮天蔽日,枝叶繁茂到就连阳光都透不下来。

般若心中惊奇,这样一棵巨树,不知道是长了多少年才有的今天这般磅礴。

她右手抚上树干,想要感受如生机树一般带给自己透心绿意的感觉,但是她失败了。这棵树上并没有。

它好像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最多比旁的大一点。

而它的体内,并没有生机。

般若:“它叫千藤古树?”

十夜摇了摇头:“不是。”

“那千藤古树是……”

“千藤和古树是两个人。他们在那里。”

十夜抬手一指,只见树的南面有两个小小的坟茔。

它们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躺在一起。

“千藤和古树死了?”

“是。他们把生机树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看坟茔的大小,他们好像……还是孩子?”

十夜点头:“具体多大我不清楚,但当时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小孩子。一男一女。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名字,只是守护着这棵树的树苗。他们说要把生机送给能成功走出幻境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

“是。”

“那棵树苗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就算是希望,也不会只是代表希望,它一定有某种具体的意义,否则十夜不会那么珍惜。

十夜沉默了一瞬,才道:“它或许可以救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

般若起先疑惑,旋即震惊:“鬼母?!”

“是。”

“为什么?”

“具体的原因,等回了王舍城我会告诉你,但现在,或许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般若再次震惊了:“你说你要带我回王舍城?!”

“是。”

“你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般若看着十夜,确实没发现他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

但是,王舍城是整个六道的心脏,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外人进去过,不仅仅是六道之外的外人,就连生在六道中的人都不是全部有资格进入。

鬼母诞下子嗣之后,子嗣在六道搏杀,最终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向顶端。

除了十夜生来被封王子,其他人都要历经苦难之后才能再见母亲。

可以说,数万万鬼子,最终能重新得见鬼母的,只有王舍城内那一百座宫殿的主人。

王舍城,非请勿入。

“你就不怕我生出二心,有什么别的打算?”

“我连六道都打算交给你了,还怕你有二心?你若真有二心,根本活不到现在。”

十夜用最轻松的口吻说着最恐怖的话,般若听了觉得有些胆寒。

她陡然想起那血狱的三百年,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

般若问的,正是血狱的日子。

他将她的法身一分为二,肉身用来培育生机树,灵魂被扔进了血狱。

“你想听真话,还是鬼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当然是真话!”

“好吧,真相就是……你的灵魂扔进血狱里三百年,都没有被同化,甚至都没有变成别的什么物种逃过其中血气的追捕。足以想见你法身之强大,信仰之磅礴。我也因此猜测,你是无量尊身。”

“怪不得!”

“所以,不是我不想杀你,而是血狱杀不了你。”

“那假如血狱可以杀我呢?”

“那现在你就不复存在了。”

“你!”

十夜摊手,“是你让我说实话的,现在又翻脸不认了?”

有时候真相往往比较残酷,还不如听假话。

“那鬼话呢?”

“鬼话……让我想想。”

“嗯?”

在般若期待的目光中。

十夜红着脸,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用他最温柔最细腻,比银尘落在镜面的声音还要更为柔和地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我不忍心杀你,却也不能放了你,我要永远禁锢你,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日日与夜夜,夜夜与日日。”

般若:“……”

十夜说完,般若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倒是脸红了。

至于那日日夜夜里发生了什么,从十夜微红的脸上就能看得出。

般若愣了半晌,最终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十夜忙追上去:“喂,你怎么又生气了?明明是你要听鬼话的。”

般若摇头,捂住了耳朵。

“辣眼睛。”

“你捂住的是耳朵。”

“看见你就辣眼睛啊!!!”

十夜就是这样,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该说真话的时候却藏着掖着,今天他能说这么多,已经让般若惊讶。

但般若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今天所说的话,怎么想都觉得像是在交代后事。十夜,他接下来究竟想干什么?

他为什么不能敞开心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让她跟他一起分担呢?

般若想不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于是索性放过自己。

她想,往后的日子,她只要站在他身边,就算有困难也一起解决,他就不会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毕竟,他们已经讲和了,不是吗?

二人走出慈恩寺后,寺庙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

那巨大而古老的树木也燃起大火,很快就在灰烬中消散不见。

与此同时,平地刮起了一阵大风。二人都被大风吹起的烟瘴迷了眼睛,般若差点被风刮跑,根本看不清前路。好在十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在怀里,护在怀中,才让她不至于被这股邪风刮走。

等风停了,雾散了,般若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一直在客栈里,从未离开。

二人站在十夜的房间里,十指相扣,而他们的脚边,还有一只古老的小药箱。那箱子正是十夜看诊时的那一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般若十分困惑,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难道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

十夜沉默,没有回答,他只是松开了般若,然后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一座荒山。荒山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水清澈湛蓝,鱼群游弋。

般若跑到十夜边上,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p; 没错,他们身处海中的孤岛,而孤岛上面只有一间孤零零的房子。他们从一个幻境出来,似乎又落进了另一个幻境。

更可怕的是,般若看见房子边上,有一树荆棘丛。

荆棘丛里,洒满了黑色的血迹。

她陡然想起她曾经在荆棘山上的惨况,才明白这里可能就是荆棘山!

般若刚放下的一颗心旋即又提了起来,她紧紧抓住十夜的衣袖,直往他怀里钻。

哪知十夜也在发抖。

虽然不如般若反应那般强烈,但微微的颤抖,总还是有的。然而般若因为太过恐惧,所以没有注意到十夜的异常。

十夜沉着脸,看着海面:“我逃避了那么多年,原来它一直在这里。或许人要直面最深的恐惧,才有可能战胜它。”

“你说什么?”般若没有听清,等她从他怀里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十夜已经抱着自己走回了屋内。

他把般若放在**,然后将那一只药箱用力一扔,丢进了大海里。

药箱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然后“哗啦”一声落在了海中。这一声,就像是一个锤子,将整个天幕都给砸烂了。

海水、天空、山脊,所有的东西糅合在一起,般若被眼前的景象晃得睁不开眼,天旋地转之后,般若满身大汗地醒来。

才发现自己真正回到了人间。

叫卖的商贩、过往的行人、人间的烟火,就连来撞她的路人都让她感到无比开心。

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般若尚在开心,然而回到人间的十夜却半点不带停留,直接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便从影子里把松音揪了出来。

十夜将他绑在树上,用荆棘鞭打他的身体。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地鞭打着。

一下接一下,每一鞭都带血,每一鞭都该是致命。然而松音却有法身护体,肉体的折磨仅仅只是折磨而已。

“杀了我!”松音他除了煎熬和痛苦,根本没办法解脱。

十夜也半点没有让他解脱的意思,等自己出够气了,又把荆棘递给般若:“你来。”

“我来?我……”

般若看着树上半死不活、血肉模糊的松音,半点没有想继续打的意思。

再者这荆棘条对她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物,碰了都嫌晦气。

般若劝解:“别打了,他也只是想帮你而已。”

“我从来不需要旁人替我做主,今天这一顿,要让你记住,你永远只是我的仆从,你永远也不能替我做决定,明白了么?”

“属、属下明白……”松音奄奄一息,红色的瞳孔里已经没有了生气,却不得不用尽力气,回复十夜。

般若第一次看到十夜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旁人。

他应当是真的很生气吧?

明明从来都是风轻云淡,淡漠执掌生死的一个人,哪怕是要松音去死,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实在是没必要拿鞭子抽一顿。

这样的解气方式,实在是令般若困惑……

然而谁知这样的方式并没有真的让十夜解气,他连夜又将松音打包送到了般若的房里,告诉般若让她处置。

般若看着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人,虽然知道他曾想要自己的命,但让她下手杀掉这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又着实有些下不去手。

“不若剃光他的头发,给他点上六个戒疤,让他从此以后皈依我佛,一心向善,可好?”

般若试探性地问十夜,然而十夜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淡淡道了句:“你看着办。”

般若觉得此法甚妙,于是就这样去做了。

她把他全身洗干净了,胡子、头发、指甲全部都修剪完毕。等松音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头顶光秃,胡须尽落,手指干净的样子。瞬间就呆住了。

般若着实没有想到,原来他不是老伯,还是个少年公子。

“你剃了头发还挺好看的,模样甚至不输给十夜。”

般若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或许从前我们之间有误会,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假如十夜真的不要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般若说完,不知为何,感觉腰间的山猫尾巴剧烈地颤动了两下。

而眼前的松音原本还沉浸在对自己容貌的愕然里,看到那尾巴动了两下,陡然见鬼了似的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把刀递给了般若:“杀了我。”

“杀了你?不必。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不必再自责了,你看,我现在不也是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吗?假如你实在不想跟着我,我也可以去帮你求求十夜,或许他能重新让你回到他身边也未可知呢?”

般若笑眯眯地说着,但没有一句安慰到点子上去。

松音盯着山猫的尾巴,见般若如何都没有了结自己的意思,想了想,便直接把刀翻转过来,刀尖对准自己,然后用力往心口一戳。

“噗呲”一声,般若一时不察,被喷了一脸血。

般若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松音在眼前自裁,连晕血都顾不上了。

她捂住他的伤口,痛心疾首地呼喊:“不就是剪个头吗?有那么难受吗?比死还难受吗?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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