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2）

千万年前，般若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时，就跪在慈恩寺的寺前，请求僧人放自己进去寻找母亲。僧人并未答允，将她赶在寺外，不许她靠近。

她就一直执着地跪在寺前。

所有人都听闻了她的故事，有人心生怜悯，有人无动于衷，有人冷嘲热讽，有人权当笑话，但没有一个人帮她劝告僧人，让他们放她进去。

他们都信了僧人的：“佛门清净地，不可能藏污纳垢。”

呵，藏污纳垢……她的母亲怎么就成了污垢了？

她从来不理会旁人的污言秽语，她只知道，她的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她养活自己，陪伴自己，给予了自己这世上最强烈又无私的爱。都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她想，她就是那么幸运的。她这一生，再苦再难，都会因为有那几年的陪伴，而拥有无畏前行的勇气。

她可以因为十夜的一件衣服的恩情而忘记荆棘山上所受的所有痛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母亲那些年的陪伴给予她相信爱的勇气。

不管是哪一种爱，她都打从心底里去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而存在的。

但是当她再次来到慈恩寺前，那四千九百余年的痛苦记忆便像被打开了封印之条，一股脑地全部涌了进来。

那些凌辱、不堪、愤怒、绝望……世间所有用来形容黑暗的词语叠加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

好巧不巧，般若现在的姿势，与那时一样。

她双膝跪在慈恩寺门前，一动不能动。

只不过彼时是因为虔诚，因为信仰，因为她坚信他们是所谓的善人，会帮助自己。

但是现在，她纯粹是因为害怕。

她不想再体会一次那样的绝望了……

所以她拼命地想要动一动，哪怕是动动手指头，眨眨眼睛都好。

但是，她失败了。

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与大地连在了一起。

凭着最后几丝神志，般若在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推自己下来的那个人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你毁了生机树，那你就去给生机树陪葬！”

生机树？

这关生机树什么事？

为什么给生机树陪葬会来到慈恩寺？

难道这又是十夜的阴谋吗……

是了是了，一定是了。

三年前，那个老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十夜的反应明显就不对。十夜好像也是故意不理他，而老伯……好像很怕他。当时只觉得十夜不苟言笑，对旁人没什么好脸色。而老伯也是因为怕生才发抖，但现在想来，他们分明就是认识的！

般若跪在地上，冥思苦想，才终于抓到了一点头绪。

可是越想就越气，越想就越恨，明明他们就是一伙的，他们为什么要演戏？

照理说，十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过去，慈恩寺的事情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生机树……难道是从慈恩寺长出来的？

就算要给生机树陪葬，又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她，或者随便什么其他的死法，都可以，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又找到了生活的新希望之后，又把她丢回了原点？

死还不够，还要凌迟烧死加挫骨扬灰吗？

十夜的恨原来可以这样强烈。

强烈到可以隐忍给她当牛做马几十年之后，再给她致命一击。

般若越想越觉得悲凉，越想越觉得痛苦，她差一点又要重新体会一把，从一个人，跪成了魔的过程。

幸好，有一个声音在她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一直在呼唤她。

“般若……”

“般若？”

“般若！”

银尘般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焦急。仿佛她再也醒不过来。

仿佛他即将失去全世界。

般若明明看见十夜向自己飞奔而来，但是她却做不出半点反应。

她强打起精神，但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只能透过上下眼皮一条细小的缝隙，看着十夜在自己眼前，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办法唤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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