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2/2）
犹豫不是因为不愿教她，只是觉得，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与其给自己找别的寄托，不如把信仰找回来，不好吗？”
“不好。”
般若斩钉截铁地摇头：“找不回来了，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十夜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问她：“医术分两种，一种医人，一种医鬼，你学哪种？”
般若想了想，说：“医人。”
“看来你是真不想回去了。”
十夜叹了口气，说完，凭空招来了两本书。
书本标题一本写着《百草经注》，一本写着《蛊毒本记》。
“两本书都是我自己编写，你拿回去背熟了，再来找我。”
“医人为何还要学毒？”
“医者有句话叫以毒攻毒，有时候比纯粹正向的治疗要管用得多。”
“原来如此。”般若点了点头。
般若把那两本书拿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感觉也还好，不是很难的样子。个把来月就能背熟练了。
“我下月初来找你。”
般若做好了一个月不出房门的打算，正准备拿着医书回去背，十夜却叫住了她。
“那不是正本。”
“啊？不是正本，就是啊。”
“那只是目录。”
“什么？”般若彻底糊涂了。
只见十夜再次一招手，他们的身边，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书墙。
“这是其中第一章节的原文，你好好背。”
十夜说完，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收，一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般若原本还沉浸在被书砸晕的悲惨境地里，见他开始收拾行李，奇怪道：“你去哪里？”
“这么多书你怕是搬不走，我跟你换个房间。你的东西我一会让无望拿过来。”
“哦，好的。”
般若明白十夜不是要离开之后，稍稍放心了些。
说看就看，很快，她便开始认真地在书海里徜徉。
般若发现，十夜写的医书比旁人的干净，有趣，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辞藻，有的只是简单一针见血的功效，和使用方法。
并且，他的字迹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看他的书是一种享受。
而他的写法也会让你觉得，他将所有的草药编织成一个网，在看久了之后，所以相生相克的组合都能在般若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来。
久而久之，她背一种，就能说出至少一百种与它相关联的药物。背起来事半功倍，有如神助。
般若往后的三年都没出门，在房间里苦背医书，钻研知识。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三年后桃花花开的时节，她成功合上了书的最后一页，自信满满地走出了房门。
她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披了件白纱就跑出了客栈。
她迫不及待想要开始跟十夜学习医术了！
一路上，阳光大好，桃花开了，花落了一地。
若放在从前，她看见桃花，最多说一句：“哇，桃花真好看。”
但现在，她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到桃花上写满了字——桃花味苦、平、主除水汽、有破血利便的功效。
“以后桃花饼是不能再吃了，万一没做好，拉肚子可就糟糕了。”
般若直奔十夜最有可能的地方而去，路上的行人见了般若，纷纷回头，看她好几眼，有的甚至不自觉地跟着她，却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跟她说话的样子。
般若表面平静，但心里头也在打鼓，一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洗澡，所以馊了臭了，才让他们这么看自己？
般若不动声色地闻了闻，发现没有馊，这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她在城中心的城隍庙找到了十夜。
十夜还是戴了那个半张脸的面具，坐在摊位前。他身边，无望热情地在替他招呼往来病患。替他们抓药包药。
般若走过去，没有很快上前，只是在队伍末尾，安静排队。
等前头所有人都治疗结束了，她才坐在患者的座位上，对十夜微笑。
十夜抬头见是般若，先是明显一愣，旋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紧接着就释然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在对方脸上寻找着这三年的变化。
十夜是一点没变，始终那么沉稳，冷静，不怒自威。
而般若的变化则很大了。
从前她虽然面容苍老，但始终像个没长大的人。
现在的她，五官不曾改变，但气质却上了一个台阶，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以前别人见了她，最多叫她姑娘，但现在，不认识的见了，怕是想恭恭敬敬一合手，称她一句：先生。
般若和十夜谁都没有先说话，只是微笑。渐渐地，不苟言笑，没有表情的十夜，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他甚至都不需要考试，就知道般若一定把那些书全都背完了。
连他都没有背完的书，她全都记下了。
是的，他又骗她了。
那书上半部分是他重新编写修注，但后半部分，则是古往今来所有药经的集合，他看了一些便觉无趣，就没有再看了。
原先只是想给般若多找些事情干，想让她知难而退。
但见她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一字不漏地都背完了。
无望把最后一包药递给头一位客人，便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坐在十夜面前，虽然不说她眼带秋波脉脉含情，但总归是言笑晏晏，让人生气。
“这位夫人，您有病治病，没病就别坐在这傻笑了。”
般若奇怪，看向无望：“你不认识我是谁了吗？”
“每天来这诊病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我该认识你吗？”
般若这下彻底觉得不对劲了，正奇怪着，一面小铜镜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十夜向般若递来小镜子，般若试探性地侧过头，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眉目清且闲，桃花羞玉颜。
回眸秋水生，浓淡总相宜。
十夜随手在开药的纸笺上写了首应景的诗，无望当成是药方拿了起来。
刚一念完，就气得想撕了。但又不敢逾越。
她刚想再次赶人，但见那女子单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柔夷般纤纤玉手，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摩挲，良久，她才怔怔道了句：
“原来我过去这么好看。”
“这么、这么的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