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2）
“你为何突然想学医？”
他们在凡间游历这么多年，般若从来没动过这份心思。
甚至，在他救人的时候，她还嘲笑过自己。
“我不是嘲笑你，我是嘲笑我自己。”
般若知道自己从前误会十夜了，以为他的看病医人只是作秀给人看，但当她第一次救人之后，她发现原来并不是的。
般若：“刚刚那个人，让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成就感？”
“是。”
般若点头：“我之前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毫无本领，但当我治疗好他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我不仅仅是救了他。我还救了他的家人、朋友，这无形中给多少人带来了快乐啊？那一瞬间我明白，我还是可以拥有能力的。”
“我可以不御剑飞行，引雷生火，我可以待在凡间，救治更多的人，这样的力量也不失为一种力量。”
十夜蹙眉：“你是认真的？”
“是。”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学？你不是最讨厌我么？”
“我不是讨厌你。确切的说，我是嫉妒你。”
“嫉妒？”
“嗯。”
般若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说道：“自你飞升之后，我明白了你医术了得，然后在山上等你。那会觉得只要你会，我就不需要会，何苦动那心思？费那个时间？”
人间有句话叫，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她可以享受一个既定的结果，不必去受那中间的苦，多好呀？
“后来发现可能是我自己误会了，然后就开始抵触。反正我学了也不会超过你，索性不踏足那一领域，不会产生比较的机会，也就不会失落和难过了。”
十夜听了似懂非懂，露出迷茫的神情：“那现在怎么又突然想跟我比较了？”
“我不是要跟你比较！”般若连忙反驳：“我纯粹是因为今天特别开心，发现这是我在凡间这些年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
“是么？”
“是啊！那个老伯那么可怜，我能助他解除痛苦，这样的感觉，比过去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过去如何？”
“过去我一直在鬼蜮，有很多人找我帮忙，我因为身在其位，不得不帮助他们，但内心里，我完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他们。他们也并不感激。”
十夜皱眉：“你不是以无量身进入婆罗门的么？婆罗门最年轻门主，最神秘的门主。”
婆罗门镇祭魔物，没有大爱绝不可能进入婆罗门。
般若迟疑：“是啊……过去我确实是。”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我其实并不想，也不是那么在意，我只是恰好在那里，所以就去做了那件事，仅此而已。”
十夜十分困惑。
十夜看着般若，想从她眼里看到些许信息，但他完全失败了。般若就是这么的困惑，比他还要困惑。
十夜：“那你是怎么修成无量身的？”
无量身在三界中，是鲜少有人能达到的高度。无量本身就意味着无尽，力量无穷，没有边际。
但眼前人……似乎被拉下神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的能力，委实让人困惑。
般若没有很快回答，而是觉得站累了，索性双手撑起十夜的桌子，坐在他的桌上。
从来没有人在十夜面前如此放肆，他倒也不生气，反而帮她挪开了桌上的笔墨纸砚，让她能尽可能地坐得舒服一些。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到鬼蜮之时就是无量身。生来如此，无需修炼。”
所以，她是怎么成为无量尊者的，她比十夜还要困惑。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缘由的话，我只能说，或许我比较会投胎？”
十夜微微一笑，并没有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从这些天他的观察来看，她不像在说谎。她确实半点计较和打算都没有，完全不像一个曾以无量身跻身西天佛境的人。
西天佛陀之境里，就算是神仙也没有资格进入，那里面没有一个不是无量尊身。
古来成佛者，寥寥几人而已。虽然不是所有的无量尊者都可以成佛，但是成佛的先决条件是成为无量尊身。
而上一个无量尊者诞生于三万年前，早已经成佛了。在西天供万人敬仰，顶礼膜拜。
虽然十夜现下被称作笑医佛，但那只是世人给他的雅号，他本身也只是十方世界里，可以用箩筐来计算的一个仙身而已。
般若还是那个般若，她仍然是无量尊身，只是法力已经微薄。她的灵魂就像是失去了信仰一样，她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了。
换言之，帮助她恢复信仰，就有可能重获力量。
“你的信仰是什么？”十夜问。
般若一愣：“啊？”
无量身的力量来源于信仰，他们需要有比所有人都要坚定的愿望，甚至可以说是执念。执念越深，力量越强。
然而执念只是一份希望，也是祝福，不以伤害旁人为目的。
与无量身相似，却又遥遥相悖的是魔。
执念越深，越有可能成魔，这部分人，大部分都被作为魔物，永久镇压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修成无量。
既然都聊到这里了，不若问个明白。
“你的信仰，是什么呢？”
十夜再次开口，并且紧紧盯着般若，她的任何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的闪躲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般若半点都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只是跷着二郎腿，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
信仰……爱十夜，恐怕就是她的信仰。
以前还爱他的时候，她充满了力量。
恨十夜的时候，她的力量更强大。
然而真正把她变成一个废人的，不是毁掉生机树所耗费的，也不是被鬼母大王姬封住的灵力，而是这份无所谓。
十夜生也好，死也罢，强也好，弱也罢，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心心念念记挂了他那么多年，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来拯救他的，但是直到最近凡间的几十年她才发现，她一直是在一厢情愿。
她固执地觉得生活在地底的十夜是需要自己拯救的，然后她想方设法混进了往生六道，然后搞砸了一切。
十夜绝对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他的族人，但是她，却一叶障目，被仇恨迷了眼睛，毁掉了生机树，导致十夜不得不陪着自己，在人间浪费时间。
当她得到了愿意给自己一切却唯独不会给自己爱情的十夜之后，她又发现自己其实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她只想要他的爱。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她放弃了。
“我没有信仰了。”
般若拿手托腮，满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地说：“我的信仰已经死了。”
虽然一早知道答案，但是十夜莫名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可怜。
虽然是在笑，虽然满脸写着无所谓，虽然用着轻松的语调，说的却是一些撕心裂肺的话。但是，她看上去就是不开心。
甚至是在强颜欢笑。
“问够了没？”般若不耐烦地催促：“我想清楚了，恢复力量怕是不可能了，你教我医术，让我有一傍身之技就行！你愿不愿意教我？”
十夜有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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