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上门问责(2/2)
说罢,年氏起身理了理衣襟:“今日便先到这里,三日之后,我等着苏家的答复。”随后不再多言。既未再步步紧逼,亦未失了周家体面,恰将 “适可而止” 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周润堂忙拱手作揖,态度恭谨:“祖母、岳母,小婿告退。” 言毕,便紧随年氏身后,快步离了苏府正厅。
待周家母子去远,詹氏方端起茶盏,一气灌下盏中冷茶,语气带着几分不平:“母亲,便这般忍让周家吗?周润堂明明是断袖之癖,可周夫人偏不肯认。霜儿难道就只能认命,受下这等窝囊气?”
白氏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眸色沉静:“周润堂好男风一事,终究只是霜儿所言,是否属实,尚需细究。眼下南风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
她稍顿,又道:“再者,高门大户之中,男子那些私隐之事,本就寻常。霜儿年轻,沉不住气也能理解,你万不可跟着她胡闹。周总兵镇守苏州一带,手握兵权,在皇上跟前亦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些年大小战役,他也参加了不少,积累的军功更是实打实的。南风若真能从礼部调走,去往两淮任都转运盐使,于他往后仕途而言,便是一步好棋 —— 周家既有这门路,咱们此刻若与他们闹僵,反倒误了南风的前程。”
詹氏听罢,仍是满脸愤愤不平之态,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母亲!那年氏分明是拿老爷的前程来拿捏咱们,逼着霜儿认错!这事本就是周润堂的过错,到最后反倒要霜儿低头认不是,天下哪有这般颠倒的道理!”
白氏指尖捻着腕间佛珠,颗颗圆润的珠子在掌心轻轻滚动,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何为道理?这世间,向来是位高权重者,说的便是道理。你便是不为南风着想,也该为向真、向筠两个孩子思量思量吧?眼看着他们日渐年长,却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般下去如何了得?”
她抬眸看向詹氏,目光里多了几分郑重:“向真今年已十六了,早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可南风若总在礼部任个郎中,不过五品小官,官职低微,哪家的嫡女肯屈尊嫁过来?到时候耽误了孩子的终身,难道你心里就好受?”
詹氏被白氏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方才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却仍带着几分僵硬。她垂眸看着裙摆上绣的缠枝莲纹,语气里的愤愤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一丝不甘:“可…… 可霜儿也是咱们苏家的嫡女,总不能让她在周家受这般委屈。若是往后周润堂仍不知收敛,她在夫家的日子该怎么过?”
白氏闻言,指尖的佛珠顿了顿,眸色添了几分复杂,却依旧沉声道:“委屈自然是有的,可哪家高门媳妇的日子是顺遂无忧的?霜儿是苏家嫡女,自当懂‘顾全大局’四个字。眼下先稳住周家,等南风得了两淮盐使的差事,苏家声势上去了,往后霜儿在周家说话,腰杆也能硬气几分 —— 到那时,便是周润堂,也得敬她几分。”
说罢,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稍缓:“你也别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待会儿去后院瞧瞧霜儿,莫让她再钻牛角尖。哪个男子房中不是姬妾成群,她身为正妻,正当要有容人的雅量,眼下让她想办法笼络住周润堂才好,此时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詹氏听着白氏的话,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低沉着声音道:“儿媳晓得了,这就去瞧霜儿。”
晚香阁内,苏傲霜正同丫鬟芷晴玩着骰子,骨牌在青瓷碗中碰撞出清脆声响。忽闻廊下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望去。
苏傲霜见是母亲詹氏,眼中瞬间亮起光,忙丢开色子起身迎了上去,语气里满是急切:“母亲,如何说?那周润堂可是前来赔罪的?他…… 他可是同意和离了?”
詹氏望着女儿眼中满溢的期待,那副未经世事的天真烂漫模样,竟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她上前拉住苏傲霜的手,引着她在榻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将声音放得极柔极缓:“霜儿,那周润堂,并未承认与戏子的断袖之癖,此番也并非来赔罪的。倒是你婆母,方才找上门来,说是要问责你私自遣散他房中妾室一事……”
话未说完,便见苏傲霜眼中的光骤然黯淡下去,仿佛燃着的烛火被一阵冷风扑灭。詹氏心中一紧,又握紧了她的手,缓声道:“你祖母那边也有了话,说眼下一切需以你父亲的前途为重。你且先忍一忍,把那两位姨娘接回府中,再去老夫人跟前认个错,就说此前不该私自遣散妾室,是你行事欠妥。如此,此事大抵便可揭过不提了。”
“凭什么?” 苏傲霜猛地抽回手,指尖紧紧攥着裙角,锦缎料子被捏得发皱,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委屈,“明明是周润堂好男风,是他先对不起我!为何要我低头认错?还要我亲自去接他的姨娘回来?母亲,您怎能答应这般荒唐的事!”
詹氏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头顿时一阵酸涩。可她也只能耐着性子,软声劝道:“霜儿,你祖母也是为了你父亲。你公爹近日有意举荐你父亲任两淮都转运盐使,这是多大的机缘,可遇不可求。若此时与周家闹僵,你父亲的仕途怕是要受大影响,到时候,连带着你弟弟向真向筠的亲事、前程,都要跟着受累。”
“可我的日子,就不算日子了吗?” 苏傲霜的声音发颤,泪水越涌越凶,“在周家的这些日子,我日日受冷眼。周润堂除了成亲头一个月常来正房,往后待我极为疏淡。周家下人也都是些看人下菜的货色,如今竟还要我低头认错,还要我去笼络他、讨好他,我苏傲霜,在他们眼中就这么下贱吗?”
詹氏见女儿仍在执拗,方才的温柔顿时散去,眸光骤然一厉,语气也添了几分狠绝:“你当为娘愿意让你受这份委屈?可谁让你公爹身居高位,手握兵权!若此刻换做你父亲有这般权势,你看那年氏,敢不敢这般放肆上门问责?”
她顿了顿,目光阴冷盯着窗外:“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谁强谁有理!霜儿,你年纪尚轻,千万莫要沉迷于男女情爱之中,那些情情爱爱最是无用,到了关键时刻,护不住你半分。你如今所倚仗的,无非是娘家的权势,还有夫家的帮扶,若这两样都没了,你在这深宅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苏傲霜听着母亲字字冰冷的话语,只觉心口像是被重物狠狠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她眼底燃起一簇不甘的火苗,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几分倔强:“可权势再大,也不能欺人太甚。女儿不要什么倚仗,也不贪慕周家的权势,只求一份真心待我的夫君,求一段安稳不被轻贱的日子,这也错了吗?”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目光直直望着詹氏:“母亲说情爱无用,可若连这点念想都没了,女儿在周家那座冷宅里,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难不成要女儿日日看着夫君与戏子厮混,还要笑着迎他的姨娘回府,对着苛待我的婆母低眉顺眼,才算守住了娘家的体面、顾全了父亲的前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这般活着,倒不如当初不嫁……”
詹氏听得女儿这话,心头火气陡然窜起,方才强压的郁气尽数炸开,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字句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凌厉:“你要真心?这深宅大院的墙,砌得比山还厚,哪处藏得住真心!你公爹的真心,是握在掌心的兵权;你祖母与你父亲的真心,是踩在脚下的仕途;便是为娘的真心,也得裹在‘家族’二字里!你夫君即便没有断袖之癖,对你的那点‘真心’,也不过是正房夫人该得的体面,你还真当能求来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从前陆逸对陈维芳,那般掏心掏肺,羡煞京中一众女子,后来不也对谢映柔百依百顺?当初陆逸的身份地位,可比这周润堂高贵得多,可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与陈维芳和离,与谢映柔反目成仇。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风一吹就散了。这世上所有可变的,都是虚的;唯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见苏傲霜脸色惨白如纸,身子微微发颤,詹氏却没半分软语,反而字字咬得更重:“你若真敢毁了这门亲、断了你父亲的前程,苏家便再没有你这个女儿!到那时,你没了娘家的依仗,没了夫家的庇护,一个被休弃的女子,要么被送进家庙,伴着青灯古佛凄凉度日;要么流落街头,任人欺凌践踏,连条狗都不如!”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些,却依旧冷得像冰:“你就别再做白日梦了!体面不是别人拱手送来的,是你忍着委屈、护着家族,拿着尊严一寸一寸挣来的!你若连这点苦都受不住,将来在周家的宅院里,只会死得更惨!”
詹氏这番话,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苏傲霜的心底。她僵着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待詹氏的话音落定,苏傲霜再也忍不住,身子一软,便一头扑在了身后的拔步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詹氏站在一旁,看着女儿这般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背过身去,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满室的呜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