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裳品阁前风波起(1/2)
自甘家大少奶奶谢氏遭公爹训诫之后,倒也沉寂了好些时日。
这日午后,谢氏斜倚在铺着云纹锦缎的贵妃榻上,手中捻着东珠手钏,漫不经心地对身侧侍女甘草道:“你去趟林府,把那郝氏蠢货唤来,便说我有要事吩咐她办。”
那林夫人郝氏听得甘家大少奶奶相召,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往甘府赶。自夫君林伟诚身陷囹圄,林家便一夕败落 —— 府中值钱之物尽被官府查抄,名下铺子也遭封查变卖。如今她带着一双儿女,只得靠变卖箱底残存的几件首饰度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
谢氏素来是瞧不上郝氏的。先前与她往来,不过是瞧着郝氏出手阔绰,又性子憨直、对自己言听计从,最是容易当枪使。
有这么个人在前面出头惹事,自己便能躲在幕后坐观其变,落个清净。若非如此,以谢氏的身份,怎会自降身段,与这满嘴粗鄙之言、举止毫无规矩的妇人相交?
便是上回郝氏闹得林景泽府上鸡犬不宁之事,背后亦是谢氏在暗中挑唆。最后郝氏被扭送顺天府大牢,吃尽了苦头,谢氏却能全身而退,半点风波也没沾到身上。
郝氏一踏入甘府正厅,见谢氏端坐在紫檀木椅上,鬓边斜插赤金嵌红宝的簪子,身上穿的石青织金石榴裙,手上戴着一对赤金缠枝手钏,整个人流光溢彩,满室珠光宝气衬得自己粗布衣裙愈发寒酸,眼眶顿时一热,上前福了福身道:“多谢妹妹还记挂着我。这一个多月来,我数次求见妹妹,都没得到回音,还当妹妹从今往后不愿再与我往来了呢。”
谢氏抬手示意她坐,又吩咐侍女奉上雨前龙井与水晶糕,随后命人取来两匹藕荷色软缎,放在郝氏面前,语气轻缓道:“前些日子我也得了父亲训斥,一直在房中闭门自省,实在不得自由,倒让姐姐多心了。”
郝氏忙不迭点头附和,双手攥着帕子,眼中满是急切,话刚落便追问:“我就说妹妹最是温柔大气,怎会因苏家之事疏远我。今日妹妹召我来,想来是有要事相告?不知甘大人可有消息,我家老爷何时能从大牢里放出来?”
谢氏指尖漫捻着茶盏边缘的缠枝纹,眸中光影微闪,缓缓道:“父亲自会为林大人奔走说情,可奈何林尚书咬紧牙关不松口,势必要将林大人置于死地,父亲纵有心力,也难违其意。不过姐姐别急,父亲说了,他还在寻别的法子,看能不能将死刑改为流放或监禁,只是那林尚书若仍死咬不放,此事恐怕…… 难办得很。”
郝氏听得这话,指节瞬间攥得发白,帕子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咬牙切齿骂道:“那个王八羔子林景泽!害得我家老爷入狱还不够,竟非得要他的性命,当真是心狠手辣至极!我真想拿把刀,亲手杀了他才解气!”
谢氏放下茶盏,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你们好歹同宗同姓,他为何就偏要死死抓住林大人不放,半分情面也不留?”
话音稍顿,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雾模糊了眼底神色,慢悠悠续道:“若他家能出些事,让他自顾不暇,没心思盯着林大人,那父亲才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进言,救林大人出来。”
郝氏闻言顿时愣住,眉头拧成一团,满脸疑惑:“他那府第高门深院,护卫森严,我如今这般身份,如何能进得去?便是进了,也未必能成事啊。”
谢氏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语气带着几分点拨:“咱们进不去,难道府里的人,一辈子都不出来?”
郝氏仍是不解,又往前凑了凑,追问道:“便是出来,身边也跟着乌泱泱一堆仆从护卫,哪有机会近身动手?”
谢氏暗自气恼郝氏这般愚钝,话都说到这份上仍不开窍,语气便带了几分不耐,声音压得更低:“俞瑶与他那温姨娘,不是常去首饰铺、布庄采买吗?这难道不是机会?”
郝氏闻言,似懵懂初醒般颔首,然眉宇间怯意未消,身子微微一缩,嗫嚅道:“妹妹所言虽在理,可当街行凶杀人之事,我实不敢为。顺天府大牢那般阴湿刺骨之地,我断不愿再入内受二茬罪。”
谢氏眸中冷光一闪而过,旋即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促狭:“姐姐何其糊涂!当街动手自然不可。可若那温姨娘腹中骨肉没了,姐姐试想,林景泽岂会不痛彻心扉?他已失两子,此番再失一胎,便是连丧三子。届时,恐连圣上都会疑心他行过阴私腌臜事,惹得天怒人怨,才叫他断了子嗣根基!”
郝氏听罢,那双三角眼骤然亮了起来,猛地一拍大腿,声调不自觉拔高了几分:“可不是这个理!我怎的就没想到这法子?若能让她自行失足摔跤,把腹中孩儿摔没了,那便是天意不佑,怨不得旁人。”
话音刚落,她又垂了垂眼,眼神闪烁不定,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不住搓着双手,低声道:“只是近来实在囊中羞涩,家中连买灯油的银钱都快凑不齐了,每日里只得与薇儿一同绣些帕子,拿去街市售卖换些用度,哪里有闲暇去首饰铺、布庄那般地方打转?”
谢氏听她这般说,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却未接话,只转头对侍立在侧的侍女甘草道:“你去内室,将床头那只梨花木柜第二层抽屉打开,里面有个青布包裹的五十两纹银,取来给林夫人。”
甘草依言屈膝应了声 “是”,躬身退了出去。郝氏在旁听得真切,知晓只有五十两,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了几分,脸上虽未明说,心底却十分失望。
她沉默片刻,又往前凑了凑,压着声音道:“若那温姨娘运气好些,这般摔撞竟没伤着胎气,妹妹可得早做打算 —— 提前寻个可靠的稳婆候着,总归要让她这胎保不住才好,断不能给林景泽留下子嗣!”
谢氏何等精明,岂会瞧不出郝氏是嫌银钱少,又想索要更多好处?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手腕上的赤金缠枝手钏,缓缓将其褪下,递到郝氏面前,语气平淡却藏着诱导:“非是妹妹小气,实在是前些日子因苏家之事,父亲也遭了牵连,连内阁的差事都丢了,府中上下近来皆是谨小慎微,我便是想多支些银钱,也不敢去帐房开口。不过姐姐放心,此番若能将事情办妥,父亲定然欢喜,说不定还会觉得姐姐堪当大用。届时,林大人官复原职,亦非没有可能。”
郝氏将那赤金缠枝手钏放在手中轻轻掂了掂,冰凉的金器坠着手心,分量十足,心下顿时十分满意。
她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笑得眼角眯成一道缝,语气里满是奉承:“妹妹就是聪慧,一点拨便让人茅塞顿开!甘大人久经官场,深谙朝堂门道,又在朝中颇有人脉,定然能寻到转机。只要能救我家夫君出来,往后妹妹但凡有差遣,我郝氏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谢氏见她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笑意,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沿:“姐姐这话严重了,你我姐妹一场,本就该互相扶持。父亲既已应下此事,定会尽力周旋。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让林尚书那边乱起来,他才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进言救林大人。”
郝氏忙不迭点头,将手钏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理了理衣襟语气愈发急切:“妹妹放心!我这就去打听温姨娘近日的行踪。”
谢氏微微颔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声音放得更柔:“姐姐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切记,此事需做得隐秘,万不可留下蛛丝马迹,若是牵连到甘府,那林大人那恐怕.......。”
郝氏连连应下,拍着胸口保证道:“妹妹放心,定不会让他们察觉半分异样,更不会牵连到甘府分毫!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
说罢,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话,一会儿赞谢氏心思缜密,一会儿夸甘大人仗义,直到谢氏面上露出几分淡淡的倦意,才住了口。她紧紧揣着怀中的手钏,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匆匆躬身告退,离开了甘府。
待她走后,谢氏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对着侍立一旁的甘草冷声道:“盯着她些,看她究竟如何行事。若办砸了,咱们可不能被这蠢货拖累。”
俞瑶这几日心尖上总悬着温妙蕊的胎,眼瞧着离生产日期越来越近,她整日里提心吊胆,只盼着这一胎能顺顺利利 —— 毕竟,她那失去的孩儿能不能回来,全要看妙蕊这胎是否能平安生产了。
这日午后,日头正烈,温妙蕊在听雨轩跟着慕韶如学课。窗外蝉鸣聒噪不休,吵得人心焦不已。室内虽摆着冰盆,却仍有几分燥热。
妙蕊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薄汗,握着狼毫的手稳了稳,继续挥笔书写慕夫子布置的两篇大字,宣纸上的小楷工整清秀,透着几分认真。
忽听得院外传来俞瑶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没结束吗?”
侍立在旁的盼儿忙上前屈膝行礼,柔声回道:“回二奶奶,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结束了,姨娘正在写最后几行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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