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1/2)
第110章 110
宫变之前, 徐宝珠曾私下里找过乔钰。
那天,乔钰结束授课,婉拒小太子留饭的邀请, 提着灯笼独自离开东宫。
途径御花园, 徐宝珠立在太液池旁, 身边仅有一名宫人随行。
乔钰从未见过徐宝珠,还是透过宫装上绣着的凤纹以及发间的凤钗辨认出她的身份。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乔钰驻足行礼。
徐宝珠嗓音轻柔:“乔大人免礼。”
乔钰惊讶于对方准确唤出自己的姓氏, 面上不显,打算加速离去。
他是前朝官员, 徐宝珠是后宫嫔妃, 不宜有过多的交集, 以免被有心人瞧见, 借题发挥。
纵使乔钰与商承策友情深厚, 也难保证对方不会心生芥蒂。
乔钰转身欲走,徐宝珠突然出声:“多谢乔大人这些年对元宝的关照。”
模棱两可的话让乔钰眸光一沉,利剑般射向徐宝珠。
徐宝珠被乔钰看得呼吸一窒,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手心渗出冷汗。
宫女见状,立刻上前将徐宝珠护在身后, 冷声警告:“乔大人, 不可对皇后娘娘不敬!”
乔钰敛下眼底的厉色,若有所思。
当初元宝曾说过, 除了商承策和杜公公, 再无第五人知晓那些小礼物的存在。
徐宝珠又是从何处得知?
徐宝珠:“玉禾。”
名为玉禾的宫女退后,仍然紧盯乔钰, 像极了护主的母狮子。
徐宝珠面露歉意:“玉禾护主心切,乔大人莫怪。”
乔钰握着灯笼的把手, 冷硬的质感沿着指腹直达心间。
他不曾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宝珠。
“看来乔大人已经知道过去我......”徐宝珠苦笑,“我很抱歉,但是当我意识到孰对孰错,已经太晚了。”
夫君已经与她离心,元宝待她也不似以往的亲近。
后悔吗?
自然是后悔的。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亦无法倒流。
她只能竭力补偿,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元宝很小的时候,我曾见过那些由杜公公亲自送来的东西,后来元宝在陛下身边长大,我就再未见过了。”
“方才那些话是我对乔大人的试探,以前只是有几分猜测,现在见到了您的反应,才彻底确定,那些稀世罕见的东西来自乔大人您,还请乔大人见谅。”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以此要挟乔大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想求乔大人一件事。”
乔钰见徐宝珠的神情不似作伪,面色微缓,却不曾贸然同意,只道:“徐氏罪有应得,徐太妃母子亦然,请恕乔某无能为力。”
“非也,我此行并非为了徐氏和姑母。”徐宝珠的声调很轻,一阵风就能吹散,又莫名坚定,“而是为了元宝。”
徐宝珠向乔钰福了福身,乔钰忙侧身闪避。
“将来若有一日,元宝陷入绝境,孤立无援、穷途末路之际t,请乔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拉他一把。”
有兴平帝的前车之鉴,徐宝珠唯恐有朝一日,天朔帝也称为兴平帝那样的人。
届时东宫储君又该如何自处?
必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轻则被废,重则丧命。
这是徐宝珠不愿看到的。
乔钰听出徐宝珠的言外之意,觉得莫名其妙,隐晦说道:“乔某不过一介外臣。”
徐宝珠说:“我要走了。”
乔钰眼底闪过诧异。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徐宝珠轻笑,“对陛下,对元宝,都是一种解脱。”
她这个陛下杀母仇人的侄女不会再占着陛下正妻的位置。
元宝辉煌灿烂的人生中,也不会再有一个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从未给予他母爱的母亲。
乔钰想到文王和徐氏谋划之事,没有否认。
徐氏本就与商承策有杀母之仇,它的倾覆是必然。
母家获罪,徐宝珠如何能继续做她的中宫皇后?
便是商承策为了元宝留下她,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元宝也会被徐宝珠连累,储君之位不稳。
“我当年的嫁妆要留给元宝,匣子里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还请乔大人笑纳。”
玉禾奉上手中木匣。
乔钰没收。
他挺喜欢元宝,只要元宝没有犯下原则性的错误,就算有朝一日天朔帝变得昏聩愚昧,他也能设法保下元宝。
倘若收下徐宝珠的积蓄,这份喜爱就变了质。
“我答应你。”乔钰将木匣推回,“但是这个收回去,我不要。”
徐宝珠见乔钰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她再度福身:“多谢乔大人。”
乔钰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无需言谢,若我不愿意,谁也无法强求。”
他也不愿见到同室操戈、父子相残的情况发生。
......
马车在乔装改扮的禁军的护送下驶离皇宫,驶离京城,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乔钰想,徐宝珠浑浑噩噩度过小半生,一朝清醒,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少傅,我一点都不难过。”
小太子瓮声瓮气,故作镇定的声音里透着孩童独有的稚气。
“小时候我就知道,母亲不喜欢我。”
“她更喜欢外祖母,外祖父,还有舅舅舅母。”
自元宝记事起,与母亲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每次见面,母亲总是愁眉不展,向他提起最多的便是外祖父和舅舅。
明示或者暗示,让父亲为他们升官,亦或是让他们官复原职。
当时元宝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
现在他长大了,也明白了。
但是元宝宁愿他一辈子都不明白。
“父皇说,母亲是为我才离开的。”
“少傅,这是真的吗?”
看呐,他嘴上说着不难过,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的。
乔钰无声轻叹。
他虽没有父母,但是道理都懂。
怎么会不在意呢?
孩子对母亲的孺慕是与生俱来的。
不过元宝是东宫太子,不可能一辈子保持天真,一辈子都躲在避风港湾之中。
所以乔钰选择将昨夜之事告诉元宝,一边叙述,一边富有节奏地拍打元宝轻颤的肩背。
“因为您,徐夫人才有了反抗的勇气。”
“她以前的确做过许多错事,做过错误的抉择,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元宝闷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乔钰很是欣慰,小太子都会活学活用了:“徐夫人悬崖勒马,及时悔改,与贤妃娘娘合力,襄助陛下击破文王和徐太妃的阴谋,她勇敢且无畏。”
乔钰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殿下,徐夫人是爱您的。”
“您永远都不要怀疑这一点。”
元宝仰起头,睫毛湿漉漉,眼里闪烁微茫:“真的吗?”
乔钰颔首,语气笃定:“徐夫人是为了您,才与陛下联手。更是为了不连累您,才诈死离京。”
“殿下,在这世上,陛下和徐夫人是最爱您的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元宝吸吸鼻子,一头扎进乔钰怀中。
胸前的濡湿晕开。
明明穿着几层衣裳,却直达皮肤表层,沁凉黏腻。
哭包。
乔钰面无表情地想。
......
元宝哭累了,趴在乔钰身上睡着了。
乔钰把他送回东宫,去见商承策。
商承策正在处理政务,见乔钰过来,不无担忧地问:“元宝如何?”
乔钰不请自坐:“哭了一场,睡下了。”
商承策悄然松了口气,眉宇舒展:“多谢你,钰弟。”
然后让杜公公上茶。
乔钰费尽心思开解元宝,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两杯茶才停下。
杜公公还要斟第三杯,被乔钰叫停了,放下茶壶退到一旁。
“陛下打算何时将皇后娘娘病逝的消息昭告天下?”
“五日后徐氏满门抄斩,十日后昭告天下。”
徐氏谋逆,当诛九族。
乔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元宝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回头你多陪陪他。”
商承策注意到乔钰官袍上的一团湿痕,触电般移开眼,语气艰涩:“嗯,我会的。”
许是大仇得报,许是信任乔钰,商承策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那日她来找我,说徐氏让她给我下药。”
“她愿意配合我,条件是事成之后放她诈死离京,以及保证元宝一世无忧。”
“那一刻,我是有些欣慰的,同时也如释重负。”
“我与她本就是一场错误。”
一场由徐氏设计,兴平帝随口定下的错误。
“如今大仇得报,也该各归各位。”
“我很高兴,她终于为元宝考虑了一回。”
乔钰默不作声,充当一个聆听者。
商承策和徐宝珠的关系本就无解,两人之间还有元宝这个纽带。
隐姓埋名,总好过身死殒命。
短暂的沉默后,乔钰点评:“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结局。”
商承策微怔,笑着点头:“没错,皆大欢喜。”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元宝要伤心好一阵。
但是商承策相信,元宝很快就会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他养大的孩子,绝非软弱之辈,小小一个挫折便将其击垮。
“陛下,御膳坊前来送膳。”
乔钰单手托腮,挑眉问:“陛下还未用膳?”
“不仅我。”商承策摇头,虚点乔钰,“还有你。”
乔钰挑起眉头,眼底漾起笑痕,也不同他客套:“忙活半夜,确实有些饿了。”
两人来到偏殿,宫人已经摆好早膳。
栗子粥炖得软糯,香气扑鼻。
还有许多色香味俱全的小食,只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乔钰美美饱餐一顿,胃里暖洋洋的,不吝夸赞道:“不愧是御膳坊的大厨,味道极好。”
商承策笑而不语。
吃惯了山珍海味,玉石珍馐,粗茶淡饭反而弥足珍贵,难以忘怀。
譬如十年前的那碗菜粥。
不过商承策什么都没说,说得次数多了,反倒不美。
“左右今日不上朝,钰弟你且回去好生歇息,明日的早朝有的吵呢。”
乔钰从商承策的未尽之言中隐约咂摸出什么,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杯漱口,然后吐进痰盂,慢条斯理应一声。
“陛下这阵子劳心劳力,眼下大获全胜,也该停下一日,休养生息。”
商承策想说还有大晋和大元余孽等着他去解决,对上乔钰淡定如斯的双眼,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正有此意。”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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