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5(2/2)
龙撵进城,百姓闻讯而来,欲一睹天子龙颜。
定睛看去,发现了异常之处。
“车上怎么还挂着白布条?”
“人身上也缝着白布条。”
“莫非是哪位官老爷不幸身亡?”
“官老爷过世,怎么陛下的车也挂白布条?”
“真是奇怪。”
百姓目送龙撵远去,进入皇宫,一个个好奇极了,心里跟猫挠似的。
好在很快,钟声给了他们答案。
“咚——”
“咚——”
“咚——”
雄浑钟声回荡,百姓自发支起耳朵,专心数钟声。
“......十二......十六......十八......”
第十八声过后,钟声戛然而止。
丧钟十八声,天子驾崩。
兴平帝驾崩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有人嚎哭不止,有人拍手相庆。
后者自然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大元余孽。
“诸位大人,狗皇帝已死,我等何不趁机做出一番大事?”
此言一出,一呼百应。
“善!”
“何时动手?”
“不过狗皇帝怎么突然就死了?”
派人一打听,原来是大元丞相派幺女扮作舞姬入宫,毒死了兴平帝。
打听消息的人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记错的话,丞相大人的几个女儿早已成婚生子?”
大元丞相暴跳如雷:“这是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大元余孽:“......”
看出来了。
所以究竟是哪个狗贼,狗胆包天宰了狗皇帝,还将帽子扣到大元丞相的头上?
就算这人做了一桩好事,也定要将其挖出来,剥皮抽筋,令其生不如死!
......
当然了,以上都是后话。
却说乔钰回到京城,跟随百官一道入宫,候在御书房外。
苏公公从牌匾后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双手捧着走出御书房。
“诸位大人,这应当便是陛下秘密拟写的传位圣旨了。”
这一刻,数百道视线凝聚在圣旨上。
冯文君欲上前查看,被秦觉一把拉住:“冯大人,你逾矩了。”
冯文君:“?”
秦觉冷声提醒:“该苏公公或者何大人宣读传位圣旨。”
冯文君:“......”
苏公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将圣旨交给何腾:“奴才上了年纪,这眼睛一日不如一日,还是何大人来吧。”
何腾也不推辞,于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打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皇长子商承策忠义仁厚,得天庇佑,朕今传位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钦此。”
传位圣旨宣读完毕,太子满目愕然,似石像定定僵立原地。
比起太子,反倒是惠王的情绪更为激烈。
“不可能!”
“这圣旨一定是伪造的!”
“父皇生前早就厌弃了太子,怎么会传位给他?”
“这是假的!”
“苏春来,你与商承策合谋篡改圣旨,该当何罪?”
面对惠王的诘问,苏公公毫不畏惧,并起三指对天发誓:“这份圣旨乃是陛下亲手所写,奴才如有半句虚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腾出声:“这的确是陛下的字迹,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上前鉴别。”
冯文君第一个上前。
紧接着是惠王、文王、六皇子、七皇子。
何景山、秦觉等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亦上前分辨。
几经辨别,与何腾反应一致。
“的确是陛下的字迹。”
“陛下的笔迹十分奇特,寻常人学不来。”
何腾看向神情愣怔的太子,一撩袍角从容下跪,恭敬行叩首礼:“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前,文武百官乌泱泱跪了一地。
四位皇子也百般不情愿地下跪。
数百人一齐向商承策行叩首礼,齐声道:“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承策看着下首向他俯伏跪拜的官员,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他成功了。
他成为大商名正言顺的第二任皇帝。
转念想到兴平帝,心底划过一丝怅然。
父皇就这样死了。
那个无所不能,犹如一座大山横亘在他面前的父皇就这样死了。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承策想,他该庆幸才是。
赶在父皇废太子之前先下手为强,成为这场长达十多年的博弈中唯一的赢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即日起,他便是大商的皇帝。
......
商承策三推三让,这才接下传位圣旨。
“诸位一路舟车劳顿,天色不早了,且回去休整一夜,明日再入宫。”
兴平帝驾崩,该为其举办一场隆重盛大的丧事。
百官需素服入宫,朝夕哭临三日。
“是,微臣告退。”
乔钰施施然行一礼,起身时与商承策四目相对,眼底盛着不甚明显的笑意。
商承策颔首示意。
在旁人看来,新帝这是在回应百官。
目送乔钰远去,商承策无视异母兄弟嫉恨的眼神,吩咐苏公公:“苏公公你且去为父皇沐浴焚香,换上寿衣,随后孤将亲自送父皇入棺椁之中。”
苏公公恭声应是,步履蹒跚地前往安放兴平帝遗体的奉先殿。
入了奉先殿,苏公公挥退宫人,一人默默为兴平帝沐浴焚香,更换寿衣。
直到淡雅的香料气味掩盖尸臭,兴平帝躺在那里,像是单纯睡着了,苏公公才停手。
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兴平帝身旁席地而坐。
“陛下,皇后娘娘曾经救过奴才两次。”
“一次奴才快要饿死了,她赏给奴才三个包子。”
“包子是肉馅儿,奴才藏了半个月才舍得吃。”
“一次是在宫里,奴才还是个最末等的奴才,路过的狗都能踹一脚。”
“那天奴才快要被打死了,是娘娘出现,惩治了他们。”
“娘娘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想要报恩,所以我拼命往上爬,不折手段。”
“于是有了今日的奴才。”
苏公公眼神悠远,语气涩然。
“可惜奴才还没来得及报恩,娘娘就去了。”
“陛下,您做错了啊。”
“您对不起娘娘。”
“您明明知道娘娘是被害死的,可您一直装聋作哑,宠幸徐氏和她的孩子,苛待殿下,后来更是找了个余氏。”
“奴才无能,也没能为娘娘报仇。”
“不过没关系,如今殿下登基,大小仇家,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公公脸上湿漉漉的,抹了把脸,手也湿漉漉。
“陛下,奴才对不住您。”
“奴才背叛了您。”
偷偷更换了御书房里的龙涎香。
明知殿下的筹谋,却不曾告知陛下,任由陛下中毒身亡。
伪造传位圣旨,助殿下登基。
“陛下,奴才自知背主,不可饶恕。”
“您恨我是应该的。”
“陛下,您慢些走,奴才这就下来给您赔罪。”
苏公公又哭又笑,一头撞上殿内的圆柱。
-
回到乔家小院,已经天黑了。
黄氏已经做好晚饭,囫囵填饱肚子,乔钰和孟、夏二人坐在桌上,相对无言。
孟元嘉叹口气:“真想不到,短短几天时间,京城就变天了。”
夏青榕低声道:“变了也好,省得他欺负乔钰。”
孟元嘉点头称是:“至少这位是向着乔钰的。”
乔钰率先起身:“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入宫。”
“好。”
“你也是。”
三人起身,各回各屋。
谁都不曾提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或许知情,又或许不知情。
只要结果是好的,装一回糊涂又如何?
......
书房里,乔钰坐在灯下看书。
看似神情专注,实则已t经许久不曾翻页。
直到秦永过来敲门。
“公子,有客来访。”
“请他过来。”
“是。”
不消多时,秦永领着一名体型清瘦,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进来。
人带到,秦永退下,不忘关上门。
男子笑眯眯,一脸精明相,作揖道:“乔大人,丰某前来赴约了。”
乔钰指了指对面的圈椅:“丰公公,请坐。”
丰忠应声落座,语调尖细:“早前乔大人承诺丰某两万两白银,如今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这是自然。”乔钰取出事先备好的银票,推给丰忠,“这是剩下的一万两,还请丰公公收下。”
丰忠看了眼,却是不曾接下。
乔钰眯眼。
丰忠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拖长了语调:“乔大人呐,这事关新帝,两万两是不是太少了点?”
乔钰挑起眉头:“丰公公想要多少?”
“乔大人爽快人。”丰忠比了个数,“一口价,二十万两!”
乔钰摇头:“不可。”
丰忠脸色一冷,故作阴狠道:“若是让天下百姓知道新帝是弑父登基......怕是乔大人您和新帝都讨不到好吧?”
乔钰双手抱臂,是典型的防御姿势:“也就是说,倘若乔某不将这二十万两给丰公公,丰公公就会将乔某的秘密昭告天下?”
丰忠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乔钰低笑,笑得丰忠满头雾水:“乔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乔钰止住笑,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陛下是大元余孽杀的,和我乔钰,和他商承策有什么关系?”
丰忠脸色大变,尖声质问:“乔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赖账?”
“什么叫赖账?乔某许你两万两,而今又补上剩余的一万两,是丰公公您太贪心,想要更多。”
乔钰手指轻点银票,意味不明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丰公公,是您做错了。”
丰忠冷笑连连,不住点头:“好好好,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将你跟那位的谋划全都揭露出去,让全天下的人看看,大商的太子,大商的状元郎都是什么嘴脸!”
丰忠叫嚣着放狠话,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起身,眼前一阵眩晕,又浑身无力地跌坐回去。
丰忠意识到什么,怒不可遏:“乔钰,你敢算计我?!”
“嗯哼。”乔钰露出愉悦的笑,“你猜我为什么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一个两面三刀,劣迹斑斑,罪行比曾天石不遑多让的御马监管事,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留你一个威胁活在世上?”
丰忠烂泥似的瘫在圈椅上,气喘如牛,目眦欲裂。
“乔钰,你这个贱人!”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骂他贱人?
啧,忒粗俗。
乔钰腹诽,起身慢悠悠踱步,来到丰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丰公公,乔某原本想饶你一命,可惜你不知死活,妄图坐地起价。”乔钰不赞同地摇头,“这可不行,你太不厚道了。”
“所以啊,这种事情就该——”
“天知。”
“地知。”
“你知。”
商承策知。
“我知。”
乔钰知。
“丰公公,下辈子可别再这么贪心了。”
伴随一声脆响,丰忠气绝身亡。
乔钰收手:“秦永。”
秦永推门而入:“属下在。”
乔钰来到铜盆前净手:“处理得干净一点。”
“是。”
秦永带着丰忠离开。
夏风拂面,树上的蝉难忍燥热,知了鸣叫。
树影婆娑,吹散书房内最后一缕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