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5(1/2)
第105章 105
乔钰赶到兴平帝的寝宫, 哭嚎声响彻天际。
“父皇,您睁开眼看看儿臣啊!”
“陛下您醒一醒,难道您忍心留臣妾一人在这世上吗?”
皇子嫔妃跪在龙床前, 哭声哀切, 哭得撕心裂肺。
商承策也在哭, 从他颤抖的双肩就可以看出来。
乔钰看不到龙床上的兴平帝,但是可以想象得到, 兴平帝毒发身亡时七窍流血,歪嘴斜眼的丑陋模样。
又能怪谁呢?
是他一心追求所谓的制衡之术, 今日册立储君, 明日大封皇子。
是他亲手养大了煜王等人的野心, 又在煜王起兵造反后一杯鸩酒赐死煜王, 甚至不曾过问真伪, 便赐死齐王。
是他在意识到齐王枉死之后,将自己的过失转嫁到儿子的头上,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是他养而不教,宠妾灭妻,捧高庶子冷待嫡子。
是他一步步将商承策逼上绝路。
同时,也是他毫不顾惜有功之臣, 宠妃稍微吹一吹枕头风, 他便轻率赐婚。
甚至在被拒后怀恨在心,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功臣贬职, 使得功臣受尽嘲讽冷眼。
......
兴平帝做这些的时候, 午夜梦回,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被暴君苛政逼得走投无路, 马背上打江山,怀有满腔雄心壮志和赤诚之心的自己?
大抵是不记得了。
乔钰冷静而又冷酷地旁观着这一幕, 不无冷漠地想着。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替天行道。
省得兴平帝行事越发癫狂,做出更过火的事情,成为第二个昏君的典型代表——大元末帝。
“乔郎中来得倒是早。”
听到“郎中”二字,熟悉的拿腔作调的语气,乔钰就知道来人是礼部左侍郎。
乔钰侧首,轻声道:“只比孙大人早来一步而已。”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嗤嗤一声笑。
左侍郎脸色铁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姓关名尚。”
乔钰面不改色改口:“只比关大人早来一步而已。”
左侍郎气得仰倒,又顾忌殿内驾崩的天子,咬牙切齿地瞪了眼乔钰,到另一边跪着了。
胡子一大把,跟三岁小娃娃一样没脑子,乔钰都懒得搭理他。
正盯着地上的灯影出神,左手边跪下一人。
偏头看去,赫然是方才嗤嗤笑的何腾。
何腾左边是何景山,再左边则是秦觉。
乔钰颔首示意,垂下眼眸,听殿内殿外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的哭声,心道又是一个不眠夜。
就这样过去小半个时辰。
贤妃等嫔妃哭到晕厥,被宫人送回偏殿。
苏公公留在殿内为兴平帝整理遗容,太子携四位皇子现身人前。
太子面容苍白憔悴,脊背佝偻,步履蹒跚,好似老去十岁不止,浑身的精气都被抽光了。
其他四人也不遑多让,频繁地以袖拭泪。
“诸位大人。”太子声线沙哑,难掩哽咽,闭上眼颤声宣布,“就在不久之前,父皇剧毒发作......驾崩了。”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听内侍通知天子驾崩是一回事,储君亲口宣布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此刻,大家不得不接受兴平帝驾崩这个残酷的事实。
何腾强忍惊愕与悲恸,询问声盖过哭声:“太子殿下,禁军是否查出陛下中毒是何人所为?”
太子眼里涌现刻骨的恨意,在瞬间泪水决堤,狼狈地背过身去,良久才转回来。
双眼红肿,衣袖濡湿。
在场众人见状,不由得心生动容。
纵使陛下与太子之间存在诸多嫌隙,但是太子对陛下的孺慕之心从未变过。
陛下仓促驾崩,无疑给了太子沉痛一击。
丧父之痛当前,太子欲死欲生,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站出来主持大局。
储君忠孝仁义,实乃大商之福啊!
“有人给御马喂了可使牲畜癫狂的药,御马才会发疯,将父皇甩下马背,后又.....”太子不忍再说,“禁军在御马监小管事,曾天石的住处搜出一包药粉,正是致使父皇坠马的罪魁祸首。”
何腾眼神一厉:“可问t出那小管事背后是何人指使?”
“早在禁军赶到之前,曾天石便吞银自杀。”百官惊呼,怒而叱骂,太子又话锋一转,“好在他留下一封信,在信中道出了幕后主使。”
“是何人?”
“可是大元余孽?”
浓浓夜色中,太子长身玉立。
他逆着光,一阵风拂过,灯影摇曳,晃得他神情莫测,难辨喜怒。
太子道:“是阮皇贵妃余氏。”
“什么?”
“陛下最是宠爱皇贵妃,皇贵妃为何想不开,联合他人做那弑君之事?”
“孤也很疑惑,所以派人审问余氏。”太子言辞间难掩憎恶,“余氏对她收买曾天石,害父皇坠马一事供认不讳,且亲口承认,害得父皇无药可医的剧毒也是她下的。”
有官员愤而拂袖,怒斥道:“毒妇!简直荒唐!”
其他人亦有同感。
“这太荒谬了,皇贵妃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为何给陛下下毒?”
“我这想秃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贵妃实在可恨!”
紧接着,太子替众人解开疑惑:“只因余氏是大元丞相流落在外的幺女,奉命潜伏在父皇身边。”
“大元!又是大元!”
“大元余孽能不能自己去死?!”
“太子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轻饶了皇......那贱妇余氏!”
愤怒之余,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凡是见过元后梁氏的,都知道余氏与梁氏有八分相像。
正因如此,陛下才会力排众议,将舞姬出身的余氏带回宫中,破例封为阮嫔。
短短几年,便从嫔位升至妃位。
后来徐后被废,余氏更是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被封为皇贵妃,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知多少人感叹余氏命好,家中有女子入宫为妃的更是日夜不停地咒骂,盼着余氏有个什么好歹,哪天暴毙而亡,他们的女儿才有出头之日。
遥想当年,陛下宠妾灭妻,宠徐氏灭梁氏,却又在梁氏死后日夜思念,将余氏当做替身,排解对梁氏的思念之情。
结果到头来,所谓的替身竟是大元余孽。
陛下对余氏毫无防备,就这么死在了她的手里。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乔钰听着来自身后的低语:“......”
这位大人,您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太子郑重其事地点头:“诸位放心,弑君乃是大罪,孤已经派人关押了余氏,回京后即刻处以极刑。”
“太子殿下英明!”
“合该如此。”
太子身后,文王见百官高呼“太子英明”,心乱如麻,重重咳一声,向冯文君眼神示意。
冯文君问:“微臣斗胆,不知殿下说的这些可有依据?”
太子面色坦然:“姜副统领可以为孤作证,且一应调查都是由姜副统领亲自督办,孤不过是将姜副统领查到的结果告知诸位罢了。”
众人看向一旁的禁军副统领,姜密。
朝中谁人不知,姜密是陛下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对陛下忠心不二,便是皇子权臣也很难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好脸色。
姜密点头:“殿下所言为真,都是姜某查出来的。”
太子义正词严道:“诸位大人放心,孤定会派人铲除潜逃在外的大元余孽,为父皇报仇。”
“太子殿下英明!”
“大元末帝都死了,那些个秋后蚂蚱还在负隅顽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此这般,兴平帝之死便盖棺定论了。
文武百官在接受了大元余孽害死兴平帝这件事情之后,很快冷静下来,开始考虑下一任皇帝。
何腾身为左相,责无旁贷地站出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以固国本。”
惠王立马不干了,跳出来喊:“凭什么是太子登基?难道就不能是四皇兄六皇弟七皇弟?”
文王:“......”
六皇子:“......”
七皇子:“......”
你说归说,拉我们下水作甚?
不过惠王所言并非全无可能。
近年来,父皇忌惮东宫,甚少对太子委以重任,反而更看重他们。
万一呢?
万一父皇属意的人选是他们呢?
万一登基的人是他们呢?
总要争取一下。
于是,在四位皇子的授意下,他们的拥趸争相发言。
“文王德才兼备!”
“惠王礼贤下士!”
“六皇子文武双全!”
“七皇子才华盖世!”
乔钰:“......”
皇子:“......”
官员:“......”
就在多方僵持不下,为了皇位打破脑袋的时候,苏公公为兴平帝整理好遗容,游魂般走出寝殿。
“诸位莫要争吵,当心惊扰了陛下。”
苏公公声调不高,却让吵闹声戛然而止。
惠王不甘心地望着苏公公:“父皇生前可曾提过有意传位给何人?”
六皇子也问:“前朝有秘密传位,不知父皇生前是否秘密拟下传位圣旨?”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
东宫已立,陛下未到年老力衰的年纪,更无法提前预测到自己何时驾崩,又怎会拟写传位圣旨?
然而,苏公公的回答出人意料。
“其实早在兴平十年春,陛下便已秘密拟写传位圣旨,藏于御书房的牌匾之后。”
除太子之外,四位皇子心底燃起希望的火苗。
惠王更是迫不及待:“是谁?”
苏公公摇头:“事关下一任天子,奴才不得而知。”
太子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
众人无有不应,各怀鬼胎地作鸟兽散。
“你们说,陛下的传位圣旨上写的是谁?”
“我还是觉得太子的可能性更大。”
“我倒是觉得文王......文王出身徐氏又如何?他早在煜王兵败,被赐死之后就和废后、和徐氏断绝了关系,认贤妃为母,便是登基为帝,太后也只会是贤妃,而非徐美人。”
“其实惠王也不错。”
“非也,惠王一介武夫,带兵打仗还可以,治国安邦却不行。”
“七皇子......”
乔钰听着官员们关于下一任皇帝人选的争论,敛眸垂首,唇畔笑意转瞬即逝。
......
那日御书房罚跪,乔钰颜面尽失,青云仕途岌岌可危。
得知自己即将出任五品郎中,乔钰便发狠,决定换个皇帝,推商承策上位。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撺掇兴平帝给他赐婚。
乔钰先从三公主身边的人查起,很快锁定了三公主的养母,阮皇贵妃。
阮皇贵妃凭着一张与元后相似的脸,很受兴平帝的宠爱,但凡吹一吹枕头风,兴平帝难保不会昏了头,做出撮合乔钰和三公主,逼迫乔钰放弃仕途,安安分分当个闲散驸马的蠢事。
乔钰想法子收买了阮皇贵妃宫里的梳头宫女,验证了自己的推断。
入宫递交述职文书那日,乔钰在御书房外偶遇阮皇贵妃和三公主。
回去后,三公主便念念不忘。
阮皇贵妃有意为养女挑选一个有本事的驸马,母女俩一合计,就有了兴平帝赐婚的糊涂事。
乔钰派秦永查阮皇贵妃的过往。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
阮皇贵妃有个表兄,家中有三儿一女,对女儿十分宠爱。
可是秦永却查出,早年间这个表兄为了生儿子,偏生家境贫寒,养不起太多孩子,竟将五个女儿溺死在洗衣盆里。
重男轻女,却又疼爱家中唯一的女儿。
明显自相矛盾。
再往深了查,发现阮皇贵妃和她表兄的女儿是亲母女。
乔钰便以她养在宫外的女儿和情郎相要挟,让阮皇贵妃扮演一把大元余孽,给兴平帝下毒。
阮皇贵妃明知兴平帝一旦赐婚,乔钰便与仕途无缘,但她还是有恃无恐地吹了枕头风。
既然如此,就别怪乔钰心狠手辣,踩着她的性命达成目的。
另一边,乔钰收买了御马监的人,在御马专用的草料里下药。
便是兴平帝侥幸从马蹄下逃过一劫,也绝对逃不过阮皇贵妃给他下的致命毒药。
恰逢秦进找到陈虎,乔钰从陈虎口中得知所谓的供词。
第二日,兴平帝暴怒之下赐死齐王,乔钰料到他会疑心几位皇子,便作壁上观,静待被逼上绝路的商承策登门。
果不其然,商承策深夜造访,恳请乔钰助他一臂之力。
万事俱备,东风已至。
乔钰自然是同意了。
在乔钰的计划中,他负责屠龙,商承策只需要保证传位圣旨上的名字是“商承策”。
没有传位圣旨?
伪造一份不就得了。
兴平七年,乔钰为了前往成安县为官,联手商承策算计了还是光头t皇子的煜王。
从那时他就知道,商承策在御前安插了自己的人。
完美分工,里应外合。
便有了今日的大获全胜。
兴平帝已死,只待回京宣读传位圣旨,商承策便可名正言顺地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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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钰回到营帐,只闭眼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动身回京前,寝殿那边传来消息。
余氏趁看守她的禁军不备,咬舌自尽了。
经禁军调查,确认余氏之死非他杀,极有可能是畏罪自杀,便将余氏的尸身抛至乱葬岗,任由乌鸦鬣狗啄食、啃咬。
乔钰沉默须臾,让秦永找个地方,挖个坑将余氏葬了。
巳时,兴平帝的遗体在禁军的护卫下运送回京。
夏日炎热,只过了半宿,尸身还是不可避免地散发出腐朽的气味。
太子派人加急赶制了许多冰块和香囊,才减慢尸身的腐烂速度,减轻腐臭味。
皇子、百官及其家眷尾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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