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6(1/2)
第106章 106
兴平帝的尸身在沐浴后涂抹多重香料, 穿上寿衣,口含玉珠。
吉时到,由商承策亲自送入华美的棺椁之中。
谁也没想到, 包括兴平帝本人也没想到, 他会死得这样突然。
一切毫无准备, 就连棺椁都是由匠人连夜赶制而成。
紫檀木独有的深沉色泽,佐以金汁浇筑而成的繁复纹路, 极其符合兴平帝的喜好和审美。
商承策松开兴平帝,缓缓后退, 远离棺椁。
不过几息的接触, 衣袍便染上香料味, 还有丝丝缕缕的腐朽气味。
商承策走到门口, 任由风吹到脸上、身上。
犹如跗骨之蛆缠绕他的气味随风散去。
一如兴平帝带给他的诸多影响。
杜公公暗觑主子的神色, 试探问询:“殿下,苏公公的尸身.......”
就在不久之前,苏公公撞柱而亡。
他殉主了。
兴平帝与苏公公主仆多年,主子中毒身亡,仆从随之而去,此事传出去, 也算一段佳话。
唯有商承策知晓内情。
自古忠义两难全, 所以苏春来选择赴死。
商承策钦佩,遗憾, 愤怒......说不出心里具体是什么滋味, 总之五味杂陈。
沉默良久,他开口:“厚葬。”
杜公公:“是, 奴才这就去安排。”
苏公公服侍先帝,他服侍新帝, 苏公公算是他的前辈,该有的敬重不可少,身后事也得办得体体面面。
商承策回首,紫檀打造的棺椁安静停在奉先殿内,里面装着他的生身父亲。
商承策最后看一眼,拾级而下,乘轿撵回到东宫。
登基大典之后,他才能入主天子寝宫——麟福宫。
用晚膳时,亲信入内:“殿下,宫外来信。”
宫外来信,多半是钰弟。
商承策取过信封,“梁大哥亲启”五个字映入眼帘。
笔走龙蛇,洒脱俊逸。
拆开信封,只有两行字。
“丰忠已死。”
“另,余氏已下葬。”
商承策知道丰忠,他和钰弟夺位计划中的一环。
余氏同样也是。
老实说,商承策对余氏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余氏长着一张与母亲极为相像的面孔。
因为兴平帝打着怀念母亲的名义,对余氏宠爱有加,不顾朝中的反对,执意封她为皇贵妃。
徐后被废,中宫空悬,余氏这个皇贵妃理所当然地执掌凤印,代行六宫之主的权利。
夫君的偏爱,正妻......或者说六宫之主的尊荣,这些母亲生前从未拥有过。
余氏这个替代品却得到了。
于商承策而言,余氏是如鲠在喉的存在。
所以当乔钰提出利用她成事,商承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如今尘埃落定,看在余氏助他一臂之力的份上,商承策愿意给她一份体面。
商承策将信纸揉成团,丢进香炉里,任其焚烧殆尽,化为一团黑灰。
亲信退下后,杜公公又来:“殿下,方才底下人回禀,午后徐美人来东宫,说是要见太子妃。”
“不过满宫皆知太子妃常年缠绵病榻,不宜见客,苏嬷嬷便回绝了。”
商承策神情淡漠:“徐氏若再来,一律不准见太子妃。”
杜公公轻声称是,将太子殿下的命令转达给苏嬷嬷。
-
翌日,金乌东升。
太子与兴平帝一众子孙着孝服,文武百官着丧服,嫔妃女眷亦身着素色丧服,乌泱泱跪在灵前,对着奉先殿内的紫檀木棺椁痛哭流涕。
其中以皇子和后宫嫔妃哭得最为悲痛。
前者是因为太子即位,他们这些已经入朝参政,曾与太子作对的异母兄弟怕是要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轻则被百般针对,重则性命不保。
后者则是因为前朝有嫔妃殉葬的惯例,她们担心大商沿袭先例,也要求后宫嫔妃殉葬。
除了早年跟随兴平帝的老人,大多嫔妃正值最美好的年岁,她们为了家族入宫为妃,对年纪大得可以当她们祖父的兴平帝毫无情爱可言。
纵使为太妃,蜗居宫廷一隅,凄凉孤苦半生,也好过随先帝殉葬,芳年早逝。
当然了,皇子和嫔妃中也有另类。
譬如徐美人和她所生的八皇子。
徐美人身着丧服,直挺挺跪着,颧骨凸起,一脸刻薄相,还不时无声冷笑。
很显然,她恨透了兴平帝,装都懒得装。
旁人因为过往的那些腌臜事对她敬而远之,更不会提醒她灵前失仪的后果。
八皇子常年受到生母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对兴平帝这个亲爹也没什么感情。
别的皇子失声痛哭,尚且年幼的他手里捏着蚂蚱,趴在蒲团上呼呼大睡。
好在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憋眼泪,或是被姜汁辣得眼周皮肤刺痛,泪流不止,无暇顾及这对母子。
商承策注意到,派宫人前去,将母子二人请了下去。
徐美人本不欲离去,宫人提及太子,她看了眼商承策的方向,这才带着八皇子离开。
商承策没有错过徐氏满是算计的眼神,打量他像是在打量案板上的猪肉,低头遮掩眼底的冰冷。
眼下正值丧期,他不打算对徐美人如何。
先派人盯着,等过段时间,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皇宫里,为兴t平帝举办庄严而又繁琐的丧事。
皇宫外,天子驾崩的消息以诏书的形式布告天下。
暂且不提兴平帝近几年做的昏聩事,光是他推翻大元暴君的统治,建立新朝的功绩,就足以名垂青史,受万世称颂。
百姓得知兴平帝遭受大元余孽的毒害,毒发身亡,不由得悲愤欲绝,怒斥大元余孽,并恶毒诅咒他们不得好死,生儿子没**。
大元余孽:“???”
紧随其后传开的,便是兴平帝生前秘密拟写传位圣旨,百年之后传位于皇长子商承策的消息。
皇长子,即东宫太子。
太子贤能仁德,礼贤下士,且爱民如子,常为百姓请命,为百姓谋求福祉,因此深得民心。
百姓得知太子即将登基,高兴得手舞足蹈,弹冠相庆。
“太子殿下做了皇帝,定能缔造一方太平盛世,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大商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也更有盼头了。”
“真好啊。”
从皇家猎场回京之后,乔钰就派人密切关注京城和民间的风向。
若是出现任何不利于商承策的言论,也好在第一时间控制并处理了,以防舆论扩散,造成负面影响。
目前看来,百姓对商承策登基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已经开始畅想美好未来了。
乔钰非常满意:“继续盯着,直到登基大典结束。”
百姓这边暂且放下心,最关键的是大元余孽和商承策的兄弟们。
绝不能让他们浑水摸鱼,成为商承策举办登基大典的阻碍。
“是。”
秦永秦进应声退下。
乔钰用灯簪挑拨灯芯,取来未看完的书籍,坐在灯下静默翻阅。
一个时辰后,窗外响起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听到这声音,乔钰就知道亥时已至,该休息了。
乔钰熄灭蜡烛,褪衣躺到床上。
掐指一算,满朝文武还需服丧十日。
待棺椁入皇陵,就该着手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了。
“再然后,就可以升官加职了。”
乔钰勾了勾唇,翻个身,愉快地进入美梦。
-
兴平帝在奉先殿停灵二十七日。
在此期间,朝中官员轮流为其守灵。
乔钰因官位低微,侥幸逃过一劫。
孟元嘉和夏青榕亦然。
不过秦觉、何腾、何景山三人身居高位,没能逃过。
奉先殿内摆满了冰盆,官员连续两日夜守在灵前,而且全程跪着,一刻不得离开。
饶是秦觉身子骨健朗,也有些吃不消,守灵结束之后,第二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商承策便以先帝仁德,不忍臣子染病受累为由,命守灵官员结束守灵后在家休整一日,隔日再入宫。
如此这般,大家都对商承策感激涕零,直呼殿下仁慈,体恤臣子,实乃明君所为。
听着这些恭维之言,文王等人暗戳戳翻白眼。
“虚伪。”
“装模作样。”
“真该让父皇看看他那恶心的嘴脸。”
可心中再如何不满,也抵不过大势所趋。
这二十七天里,商承策日夜守在灵前,一应琐事皆亲自过问,孝心深厚,宽以待下,赏罚分明,满朝文武都对他赞誉有加。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中大半官员已经奉商承策为他们将要效忠的君主。
至于剩下的少数官员,则是因为新帝并非他们支持的皇子。
他们对此耿耿于怀,又担心新帝秋后算账,索性能避则避。
实在不避开,便只能战战兢兢,一言不敢发。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二十七天后又过五日,乃是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
这天清晨,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在前方引路,率先走出皇宫。
紧随其后的是由一千六百人组成的卤薄仪仗队。
仪仗队之后,七十二名杠夫擡着兴平帝的棺椁,全副武装的禁军随行护卫。
落在最后的是送葬队伍,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多达千人,绵延数里。【注】
行至皇陵,杠夫将棺椁送入皇陵,墓门关闭。
太子商承策携众人三跪九叩,随后启程回京。
值得一提的是,兴平帝下葬,除了丰厚的陪葬品,无一人入陵陪葬。
后宫嫔妃逃过一劫,对商承策感恩戴德,除徐美人外,都在各自宫中设下小佛堂,为太子诵经祈福。
兴平帝入皇陵的第二日,他的后宫三千佳丽搬入太妃居住的寿安宫。
寿安宫很大,奈何嫔妃众多,每人分一间,便显得逼仄拥挤,摩擦、争执亦不可避免。
但无论如何,她们至少保住一条性命,也不必费尽心思讨老男人欢心。
吃吃喝喝,相约打叶子牌,倒也轻松自在,守寡的日子倒也没那么难熬了。
......
商承策安排好兴平帝的后宫,命钦天监测算黄道吉日。
两日后,钦天监监正送来几个日子,分别是八月初六、八月十八和十月十六。
商承策以服丧为由,选了十月十六。
消息传开,何腾等朝中重臣找上门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早日登基。”
“陛下仓促驾崩,大元余孽复国之心不死,还请殿下早日即位,稳定朝堂,安抚民心,震慑一众宵小。”
在臣子的恳切劝说之下,商承策才将登基大典改到两旬后的八月初六。
礼部尚书、工部尚书临危受命,前者准备登基大典相关事宜,后者则负责修缮举行登基大典的太极宫以及城郊的天坛。
“唉,接下来两旬有的忙了。”
礼部值房内,刘大人习惯性地抱怨。
只要一想到登基大典的种种繁琐事宜,他就着急上火。
一着急上火,就脑门冒汗。
“热死了。”
刘大人取下官帽,用手帕擦汗。
“噗——”
身后有人窃笑,刘大人虎躯一震,赶紧把官帽重新戴回到头上,顺便恶狠狠瞪一眼乔钰。
都怪他!
若非乔钰夏狩那日发疯乱射箭,他又怎会秃了脑袋,怎么遮都遮不住,只能用官帽遮丑。
夏日炎热,焐得刘大人都快头顶冒烟了。
刘大人对面,乔钰手捧茶杯,悠悠呷一口茶,闭目享受:“好茶。”
刘大人:“......”
乔钰这厮忒不要脸,脸皮比那城门还要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