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1/2)
真心
江了情绪来得快, 去得也快,哭完一抹眼泪,左右打量着简陋狭窄的房子, 一行嘟囔着怎能叫师尊睡这种房间,一行蹬上鞋, 从角落里找到扫帚打扫起屋子来。
常少祖打个盹的功夫, 再一睁眼,整个屋子已经焕然一新。江了正蹲在石桌前,一手撑着石板,修那根叫江不宜生气时打断的桌子腿。
常少祖手撑着脑袋, 看他忙活:“你不好奇为什么在这儿吗?”
“师尊您休息好啦, ”江了擡起灰扑扑的脸,弯弯的眼睛月牙儿似的:“我不好奇, 师尊想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了,只要是跟师尊一起, 在哪儿都无所谓。”
常少祖点了点头, 还是自己养大的好,怎么看怎么舒心。倘若换成江不宜,恐怕不逼得他全盘交代出来,根本不让他出这个门儿。
江了修好桌子,放下石板,又压了压确保没问题了, 才拍拍手,掐了个清洁术把自己拾掇干净。
“在这儿你我都用化名,我叫十七, 你叫十八,以后在外面要唤我十七, 说话也要用平语。”
常少祖盘腿坐起来,拍了拍身旁位置,示意他坐过来:“来,唤一声听听。”
“十,十……师尊,这实在不合规矩,我与您怎能平辈相称?不妥不妥……”
江了受惊,连连摇头摆手。
常少祖像听不到:“哦,还有这个‘您’字,也不准再用。”
“这怎能行?您可是……”
常少祖不等他说完,指腹压在了他的唇瓣,道:“好好表现,有奖励。”
江了眼睛唰一下亮了,头点如小鸡啄米。
他刚一答应下来,门外响起了哐当哐当的拍门声:“你们俩!什么时辰了还不起?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江了打开门,视线在敲门的男弟子脸上一扫而过,落在女弟子脸上时,顿了一下,手不自觉撑住门框,挡住里面,脸上冷淡淡的:“有事吗?”
阿程气得吹鼻子瞪眼:“你还有脸问?我和师姐忙得鞋底都要冒火了,你们俩居然躲这儿睡大觉!路路找不着,忙忙帮不上,还是两个易感染体,三长老派你们来到底是干嘛的?”
“要我们做什么活?”江了语气平淡,不停摩挲门框的食指却暴露了他心底的不耐。
“师姐为患者剖腹割子,需要大量草药来止血……”
“要止血药是吗?”江了手往乾坤袋里一摸,掏出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直接塞人怀里:“我这里有的是,都给你够不够?拿了就赶紧走,我师……十七师兄还要休息。”
阿程怀里快要抱不住,刚要训斥,打眼儿一扫,眼睛立马亮了,扭头:“师姐!是极品回春丹,还有血鸽石!不愧是三长老的弟子,这宝贝就是多……”
沙山一眼没看,手臂一挡,推开阿程,大步向前,完全无视江了,一脚将门踹开:“不想干活就滚回你们净方阁,这里资源紧缺,养不起闲人。”
江了脸色猛地一沉,就要发作时,常少祖一手按在了他绷紧的肩膀上。
“小十八年纪小不懂事,方才多有得罪,”常少祖把人推到身后:“舟车劳顿,多亏师姐给个歇脚的地方,有什么帮得上的,师姐尽管吩咐。”
沙山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吩咐了一些活,又将储水囊递给他。
待人走后,常少祖关上门,还没说什么,一扭头就看江了委屈巴巴撅着个嘴:“是他们先不好好说话的。”
“……”
常少祖顿时没了脾气,储水囊往他怀里一塞,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行了,干活去。”
一处隐秘的地堡之中。
壁灯全黑着,银发少年与一身披斗篷的高大男人站在巨大的血池旁边,血池中正映着常少祖幻化后的脸庞。
他站在石像前,抚摸折断的佩剑,眼中锋芒如寒刃刀尖,不一会儿身后出现两人,交谈声传出来,常少祖转身,衣袂卷起一片尘埃,尘埃落地那刻,石像也轰然倒塌。
“哎……”
男人叹息一声,手伸入血池搅弄两圈,波纹撞上池壁,其中映像也随之消失:“这孩子,回家的路领他走多少遍也记不住,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他啊,你要么时时刻刻抱在怀里,要么拿绳儿拴在他脖子上……”
男人抽出手,沾染的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淅淅沥沥地流下来,挂在指尖。少年立即跪伏在他脚边,伸出舌尖,一根根舔舐他的手指,眼下泛起红晕。
男人轻笑着摇头,满池血光映在他脸上,眼中既无奈又纵容,仿佛对待珍爱的宠物,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可知本尊最喜爱他何时模样?”
少年摇头:“乙丑不知。”
“你一旦丢掉绳子,他就会害怕地满地乱爬,会满身发抖地抓着绳子的另一端,跪伏在你脚边,祈求你再次掌握它,控制它……”
男人压抑的呼吸显出几分急促,五指掐住乙丑的脸,深深陷入肉里:“而那双眼睛,永远不受低劣的情绪侵扰,像最深邃最安静的玛瑙,嵌在肉里,泪水一淋,泛着最纯净的光……太妙了,太妙了!”
乙丑的脸被生生掐变了形,痛叫着:“父亲,父亲……”
男人一把甩开他,看他伏在地上涕泪涟涟的模样,却觉如何也比不上他脑中那幅:“跑出去撒了四百年的欢儿,也该回家了。”
乙丑望着男人背影,捂住脸,血液却从指缝中漏出:“可哥哥已经……神会宽容他吗?”
“绳松了,本座可以再系,躯体弄脏了,本座可以再清理……可若这信仰变了,可就什么都变了。”
乙丑缓慢地爬起来,跪在地上:“乙丑明白,这就带哥哥回家。”
“不急,”男人转过身,血光映在他下颌处火烧的疤痕,显出几分狰狞:“仙门百家推崇礼教,吾儿多年远行今衣锦还乡,本座自当厚礼相待,就不知……本座送的这份‘礼’,他还满不满意。”
秃鹫振动翅膀,掠过水岭村村落上空,棕黑色眼珠转动,满目枯黄之中映出两个跃动的白影。
出门后,常少祖直接拉着江了跃上房顶,密密麻麻的屋舍炸开的鱼鳞一般,其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他足尖一顿,朝声源处赶去,停在一处房顶的草垛之后。
这片儿较为开阔,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高墙倾轧下来,几乎将光线全部遮住,院子边缘引有水渠,如今已干涸,成了患者排泄之处,污秽日累月积,臭气熏天。
江了一落下脚,就被熏得捂住了鼻子,听到阵阵哎哎叫声,往前一探头,被院中景象一惊,下意识抓住身旁人的衣袖。
院子里塞满了人,躺着的,坐着的,像一根根柴火,横七竖八挤挨在一起,等死一般,一动不动,不难想象吃喝拉撒全在这四方小院之中。
江了看向距离最近的男人,破破烂烂几乎没什么遮挡的衣服,挂在肩上,腰上,开线处沾着褐色的污渍,全身肉如削去般,皮紧贴着骨头,腹部却大如临盆,上面长长短短的伤被指甲抓出来,脐眼像戳出的大洞,源源不断流出脓水,碾碎的枯叶和沙土黏在上面,惨不忍睹。
江了还没来得及诧异男人也会怀孕。
“啊——!”
墙角背荫处传出有规律的叫喊,说叫喊也不准确,因那声音近乎凄惨,更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而爆出的尖叫。
江了循声望去,看到臃肿的,粘连在一起的躯体。
几欲涨破的腹部,叫这一幕看起来堪称惊悚。
突然砰的一声响,江了浑身跟着一抖。
炸开的血红还未溅入眼中,江了后颈落上一只微凉的手掌,将他脑袋一拧,压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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