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2/2)
江不宜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后脑勺,一度以为他睡着了,可当他合上瓷罐,站起身时,常少祖又飞快抽走腹部软垫,摸过了亵裤和下衣,他套裤子的动作麻利得,甚至让江不宜怀疑刚才那疼都是他装出来的……如果他没亲眼看到那伤口的话。
江不宜看他有条不紊地系上系带后,又摊开被子盖在身上,俨然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
这让江不宜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一样,用完就扔,心里不爽到了极点,刚要说什么,便听常少祖缓缓开口。
他不冷不淡的声线如将融春雪,带着疏离的冷意却不冻人:“谢谢你顾念旧情,那位置我自己确实很难办,刚才误会你,那两巴掌打重了,回去记得涂点药。”
江不宜心头一跳,不禁翻了个大白眼儿。
真稀罕,他竟能从常少祖嘴里听到“谢谢”二字,说得好像他在他眼里真有过“旧情”一样,分明都是他演来骗他的,现在又说这套……
常少祖双手交叠放在被褥上,一掀眼皮,同江不宜对上了眼,江不宜心头又是一跳,面色一沉,掉头就走。
恶心,虚伪!
常少祖听到他跺在地上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翻窗的动静响起,室内又恢复一派宁静。
药膏正逐渐发挥效用,,常少祖刚恢复了没多少的精力又耗尽了,他懒得再去折腾,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闭上了眼。
常少祖是被人晃醒的,他睡得正香正熟,被打搅了清梦,他也不管手里摸到的是什么,一甩手就要往人身上扔,结果被攥住了手腕。
常少祖眉心不悦地拱起,他眼皮挣扎着睁开一条缝,却看到了一张比他还要愤怒不悦的脸。
江不宜手臂撑在他颈侧,脸色比走时还要难看,眼眶微红,一双墨眸恶狠狠瞪着他:“我不答应,你就放着不管?”
常少祖没听明白,只看着他嘴一张一合,锋利的獠牙也跟着上下咬合,像只挨了揍要咬回来的狼狗,呲着牙,随时准备扑上来。
那又大又厚的狼狗爪子抓在他手臂上,气急了似的狠狠一晃,常少祖脑浆都要被晃出来。
“应那么干脆,你自己够得着吗!”
常少祖轻啧了一声,闭上眼,那狼狗表情更难看,狗爪子扒开他的眼皮,整张脸快要贴上去,眉骨下压,阴森森道:“你该不会想让那狗东西帮你罢?”
强制清醒的常少祖,此刻眼睛脑子嘴全是脱节的。
眼睛:怎么又是这畜生??
脑子:这畜生在说什么几把玩意儿???
嘴:“……困死了。”
江不宜:“…………”
扒着他眼皮和手臂的狗爪子缓缓松开,常少祖混混沌沌又合上了眼,他感觉压在身上的束缚被一件件褪去,身子轻得要飘起来似的,让他忍不住蜷成刺猬。
一股力道落在他弓起的腰背,他知道是江不宜,他分明该警惕戒备,可当微烫的大手触碰到他柔软脆弱的腹肉时,身体竟顺从地舒展开,抚摸在脊背的力道轻柔舒适,仿佛得到了某种安全的信号,大脑罢工般愈发昏沉。
常少祖一歪脑袋,竟真的睡着过去。
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常少祖又梦到地牢的情景,猛然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睁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床头油灯不知何时点着的,他擡起眼,看到江不宜正抓着他的手,拿着竹片一点点往他手臂上涂药膏。
他额发悉数捋到耳后,眉心不自觉轻蹙,神情专注地仿佛在打磨工艺品,叛逆的眉眼蒙上一层橘黄的光晕,抿着唇不说话时,倒有几分贤良淑德的味道。
常少祖背上出了汗,黏糊得难受,盯着他看了会儿,就扭着身子皱起眉:“我想洗澡。”
江不宜动作一顿,嘴角肌肉一抽,眼珠落在他脸上,怒火窜起:“你他妈脑子有毛病罢?我这都涂了一大半儿了,你说想洗澡?你嘴让屎糊住了?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睡着了。”
“洗不了!”
常少祖感觉他刚才差点儿直接甩手不干了,他也不想把白送的人手给气走,毕竟这伤都太过隐蔽,哪怕是大玥也不方便,更别指望那小畜生了。
虽是难受,常少祖也没再强求,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眼。
他听到江不宜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骂他什么,不一会儿,突然扔了竹片,甩下他涂了一半儿的手臂,床板吱嘎一声响,又站起身来。
常少祖睁开眼,身周已没了江不宜的身影,只余翠色珠帘晃荡碰撞发出脆响。
江不宜没一会儿又回来,常少祖眼睁睁看着他手上端着一个木盆,肩上搭着一块儿干净棉布,咔哒一声,把木盆搁在了地上,盆中腾起团团白雾。
他抽下棉布浸在水中揉了两下拧干,擡头瞪向他:“最多擦一半儿!你别太多臭毛病!”
常少祖怔怔望着他,半晌眨了下眼:“……好。”
江不宜让他环着自己脖颈,小心避开伤口和药膏,前前后后又都擦了一遍。
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房间的江不宜,回想着自常少祖醒来后发生的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满心烦躁地从床上坐起,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江不宜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真他妈犯贱!”
次日,江不宜一睁开眼就看到江了坐在铜镜前,日上三竿,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就摸着高高肿起的左脸对着镜子发呆,眼眶红彤彤挂着泪。
江不宜皱起眉:[让你抄的经书抄完了?]
江了肿起的脸颊蹭在手心,他空茫茫的眼盯着镜中自己,眸底燃起几分难抑的兴奋:“这是师尊打的……师尊醒了,师尊醒了是吗?”
[……是。]
江了顾不得仪容仪态,他蹭一下起身,扭头就要往外跑。
[站住,你不准去。]
他刚迈出去一步,江不宜冷冰冰的嗓音又响了起来,仿佛兜头泼了盆凉水。
江了脚步顿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攥着发抖,血丝如蛛网般漫上眼珠,他压抑的喘息越来越急促,一脚踹飞了身旁的桌凳,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我已经听你的,师尊醒之前,不踏入他房门半步了!凭什么现在还不能去!!”
江不宜冷眼看着他发疯:[常少祖身体还没恢复,在他身体恢复之前,你哪也不准去,老老实实在这儿抄经书忏悔祈福。]
江了眼睛落在桌案上,他冲上前将摊开的经书抓起,泄愤般全部撕烂,印着字迹的纸片大雪般纷纷扬扬洒了满地。
“抄你妈的经书!”
江了喘着粗气,又抓起自己三日来抄写的厚厚一沓草纸,不停地撕了又撕。
江不宜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跷着腿,勾着唇:[撕,对,使劲儿撕,全撕光才好。]
等会儿被常少祖撵出来,就等着哭着鼻子重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