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2/2)
“常少祖,你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罢?”
江不宜低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如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你想做什么?”
常少祖故意放松了身子,半靠在他身上。
“你说我想做什么。”
江不宜眼底好似有团火在燃烧。
他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什么事态,故意恶心他般,搂在他腰上的手上下抚摸,缓缓用力,顺着腰封往里挤。
常少祖眼帘之下,是快要满溢出来的厌恶,趁他抽手解他腰封的空当,屈起左手,拇指关节猛砸在他太阳xue上。
江不宜反应过来,擡臂挡了一下,依旧被他砸得头晕脑胀,眼前一阵发黑。
常少祖趁机朝他腹部踹去,却不料江不宜一躲不躲,生生受住这一脚,反倒让常少祖小腹一疼,吐出口血来。
江不宜顺势握住他的脚踝,几日的亲密让他动作娴熟极了,大手顺着小腿,一直钳住他的腿弯,膝盖往洞壁上压去。
“顺着我你还能少受点罪。”
“是吗……”
常少祖咽下喉头的腥甜,眸中狠厉一闪而逝,他聚起灵力,猛然朝自己脖颈割去。
“当”一声响,白刃突然被一道红光弹开,化作齑粉消散。
“常少祖!!!”
江不宜被他动作彻底激怒了般,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往墙上一掼:“只要同心锁还连着一日,你的命就在我手里攥着一天!只要我想,就算你脑袋掉下来,照样给你安回去!在我将你欠我的统统讨回来之前,岂由得你想死就死?!”
洞壁虽是泥土,常少祖依旧被撞得头晕眼花,脑子里嗡嗡直响,呼吸不畅让他脖颈血管都爆了起来。但实实在在的疼痛,比他那些刻意做来折辱作贱他的动作要好受得多。
他扒着江不宜掐在脖子上的手,苍白的脸硬是憋出了一丝血色。
对上他阴沉的眼,常少祖眼底却无半分退让,挑起了眉:“欠你?我欠你什么?你怎么一副被背叛的样子?”
这么几天的亲密,常少祖太知道怎么戳他最疼,怎么刺他最狠了。江不宜让他难受,他也不会叫江不宜好受。
他嗓音干哑地要冒火,语气却轻飘飘极了:“你提过的那个词叫什么……哦,伴侣……床笫之言,你当真了?我还叫过你野狗,你怎不撒泡尿照照?”
江不宜脸上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神情绷不住似的,脸颊肌肉都在颤抖:“常少祖……你的喜欢真够轻贱!”
到这地步,新仇加旧恨,两人早无半分情分可言。
常少祖本以为他又会掼自己几下,恨不能头破血流才好,结果……江不宜真是纯情地要命!他居然还在纠结那句喜欢?他是以为这样的贬低能攻击到他吗???
这让常少祖轻笑了出来。
左颊的血染在他苍白的肌肤,争斗间散落在眼前的青丝,随着这声笑飘了一下,非但不显狼狈,反倒透着一股玉碎瓦全的残破美感。
常少祖:“我确实说过喜欢……”
江不宜紧盯着他,手上力道不自觉放松,呼吸放轻了几分,在他又要开口时,忽然打断:“你想好再说。”
常少祖又想笑。
这蕴含在那双琉璃眸中的笑意,看得江不宜神情发愣,居然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常少祖后来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然而常少祖的话,仿佛当头一棒,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可你觉得我能喜欢你什么呢?”
常少祖看着他,扬起俊秀的眉。
他那双含笑的眼眸里,只剩赤/裸裸的讽刺,一根又一根密密麻麻地银针似的,往他身上插:“喜欢你独断专横?喜欢你控制欲强?还是喜欢你脏话连篇,粗鄙下作——”
“咚!”
江不宜神情扭曲起来,他大手抓起他的头发,往墙上又是狠狠一掼,红着眼歇斯底里:“你他妈给我闭嘴!!”
头上有温热顺着鬓角流下,常少祖不知是疼的还是笑的,肩背轻轻地打着颤,哪怕被人按在手底下,那张嘴依旧刀子似的,不把人捅得千疮百孔誓不罢休。
“你真该好好看看自己垂尾乞怜,求我施舍给你一点点爱的样子有多可笑,这大概是我唯一瞧得上的东西,畜生!!”
江不宜发疯了般将他按在地上,两手并用去捂他的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常少祖死死咬住他的掌心,恨不得把他整块儿肉都咬下来,江不宜吃痛,又掰开他的嘴去抓他的舌头。
弄得常少祖嘴里,自己的手指满是血,江不宜才松了手,他如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又化出短剑,锋锐的剑尖几乎要插进他嘴里。
“说你爱我……常少祖,你说你爱我!!”
常少祖喉咙眼儿几次被他手捅到,眸中泛起生理性的泪水,眼尾嫣红,仿若看不到那短剑般,笑得泪都落了下来。
“哈哈哈哈,畜生,你就这么缺爱吗???”
刀尖对准的分明是常少祖的舌头,江不宜却觉得喉咙干涩,舌尖发苦,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当我不会杀了你!”
“你猜我杀了你多少次?”
“……”
“三百次。”
江不宜掐住他脖子的手,蓦地一松。
“哈哈哈哈哈哈哈!”
常少祖唇角掀起讥笑,刻薄的话一字一句从他那张被血染红,如凋零花瓣般艳丽的唇中吐出:“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亲?突然发现你其实很可爱?畜生……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蠢,一点长进都没有?是生剥金丹的疼还不够让你长记性吗?”
江不宜深吸了口气,外散的情绪如浑水中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那三百次根本就不是梦啊……”
“你以为捏住我把柄,就能拿捏我了?”常少祖始终笑着,眸底是如死人般的平静:“我死过三百次,这不过是第三百零一次罢了,有什么特殊?”
江不宜静静地看着他。
空荡的洞xue里,他听到常少祖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常少祖的呼吸和他的呼吸,纠缠交织在一起,一如先前数次,两人在床上在野外在石桌上紧密地抱在一起。
良久,江不宜眸底好似蒙上了一层灰。
“你在激怒我。”
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拨开他被血浸染,黏在侧脸的鬓发,道:“常少祖,你想死是吗?”
常少祖抿着唇没说话。
他就是在激怒他,他就是想死。
江不宜一遍遍搓着他脸上血迹,几乎要搓下一层皮来,突然手一顿,抓起他胸前衣襟就提了起来:“你不怕死,行,我成全你……我这就告诉你这第三百零一次有什么特殊,我要让你也体会体会,被人剜心剔骨,生剥金丹的疼……”
他唇瓣紧贴在他耳畔,冰冷低缓的声音之下,翻滚着炙热汹涌的恨意:“常少祖,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江不宜倏地松开对他的桎梏,从他身上站起。
常少祖早过了聚结金丹的阶段,他的金丹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并不是江不宜说剜就能剜出来的。
常少祖倚着洞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尚未明白这畜生到底想做什么时,胸口一阵剧痛,让他浑身猛然一颤,揪住了胸前衣襟。
他骤然擡头,瞪向江不宜,疼痛让他的眼珠漫上血丝。
他看到江不宜将五指硬生生插入了自己的左胸,鲜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手腕晕入衣袖,而身上没有丝毫魔道的灵力波动……他这是想把心脏活生生挖出来。
他对待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故意拉长时间一般,手上动作又重又缓,毫不留情,指尖每挤入血肉一分,常少祖肩背也跟着剧烈一抖。
常少祖感觉到温热从他体内溜走,他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无法抑制的痛苦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眉毛拧做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太阳xue和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
他嘴唇似乎动了动,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紧接着江不宜就掐起他脖子抵在墙上。
江不宜满身是血,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疼?常少祖,你生剥我金丹时,比这还要疼十倍!百倍!!”
是吗……原来生剥金丹是这么疼……可他对江不宜做的又不只是这个……也难怪他记恨他这么久……
这时候,常少祖倒是释然了,他突然明白了卦象上所谓“阴阳相冲,宿命互克”的含义。
前生他剥他金丹,今世他剜他心脏,一报还一报,他命中注定会遭此劫难……他又何尝不是江不宜的劫?
一股无力的颓然涌上心头,常少祖又笑了,那笑只余从胸腔中挤出的气音,道:“杀了我啊,死了你我都好过……”
他话落下的一瞬间,江不宜眼神变得森寒幽深,他紧咬的牙发颤,深陷入胸腔的手指悄然涌出一股赤红灵力,包裹住相连的心脉。
掌心握住那跳动的心脏时,常少祖身体彻底受不住般,剧烈一抖,口中溢出一股鲜血,更多的被他又咽了回去。
常少祖闭上眼,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他听到江不宜沉重的喘息,感觉到握在自己脏器上的掌心的指纹,以及渐渐加重的力道。
不过是死得难看点儿,无所谓,等第三百零二次,他照样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束尘仙君,这第三百零一次的一切,早晚会像梦一样消失在他记忆中。
常少祖如此一想,愈发释然,失血太多让他脖颈不堪重负地向前垂去,额头抵在了面前人的肩上。
不知多久,他大脑混混沌沌,却感到压迫在他脏器的力道消失了,一股力道压在他的脊背,将他压入怀中。
常少祖竟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
他不明白江不宜这又是哪一出,费尽力气,掀起千斤重的眼皮,却对上一双饱含热泪,清澈明亮的眼睛。
一瞬间,呼吸仿佛被扼住,大脑开始嗡嗡作响。
江了一眨眼,睫毛上泪珠大颗大颗掉了下来:“师尊……你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