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2/2)
江了没想到他依旧不知收敛,信口开河,点手划脚!
聚集的火气像点着的柴堆,腾地窜起来,从胸腔直冲大脑,他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了解师尊还是我了解?我同师尊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点手划脚?!”
邢风也沉下脸:“他若哪日要取你心尖血,你也这么想?!”
“师尊绝不会伤害我!就算他要取我心尖血,也绝对是为了我好!”
看他双目猩红的模样,邢风不住摇头:“你被三长老蛊惑了。”
他每说一句,江了怒气就高涨一分,气得面红耳赤,简直浑身发抖:“我看是你找揍……!”
话音未落,没有丝毫预兆,拳头包裹着汹涌的灵力,暴戾十足地朝他面部砸了下去。
邢风躲闪不及,被蹭到嘴角,鲜血当即破皮涌出,又一拳劈头砸下时,他一个侧身,擡臂挡下,莹白的灵力自掌心窜出,拧成一股白绳缠住他的手腕。
江了挣脱不得,又挥起另一只拳头,刚要再砸下去时,邢风冷冰冰的话猛然钻入耳中,让原本凌厉的拳头,骤然失去了力道。
“北斗定灵丹快不够了罢。”
江了暴怒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眸底浮现出慌乱。
大概是两股灵力相冲,身子被那人使用过后,他再使用灵力时,常常感到体内灵力呈现暴走排斥的状态,为了缓解不适,师尊才给了他这北斗定灵丹。
只是……邢风怎么会提起这个?难道他知道那人的存在了?
江了脸色一下子白如墙粉,他收回拳头,试探道:“你……你都知道了?”
邢风望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已然是肯定的回答,其中包含的情绪复杂极了。
江了瞬间不自在起来,好似把柄被人攥在了手里。上次那人险些暴露,师尊付出了多年累积的功业,才将他换回一条命,邢风一旦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江了咬了咬牙,看向他,眼神警惕:“你怎么会知道……你偷听我说话?!”
邢风摇头,看到他眼底的防备,斟酌着措辞道:“你说你有夜游症,我不放心跟过去……看到的,其实你大可不必骗我。”
江了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他不由自主摩挲着衣角,慌乱之余,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我……从八岁开始,我就习惯了,师尊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像个单纯无辜的受害者,低垂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连耸起的眉尖和轻颤的睫毛,都在诉说着无限的无助和委屈。
邢风骇然:“三长老竟……!!”
三长老是怎么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的!
就算她是半妖……可,可她那时才八岁!这,这简直是畜生才会做出的事!
面若观音,心若蛇蝎!
他根本从未把江了当人看!!
邢风话未说尽,脸色已然涨红,气得额角青筋都暴涨起来:“你就这么任他为所欲为?!”
江了一愣,他知道邢风道德感强,也确实说得夸张了几分,想让他同情自己,好顺带着替他死守秘密,却也没料到他反应竟这么大,他还从没见邢风这么生气过。
江了不知是委屈的,还是被他吓到了,瞬间红了眼眶。
他咬着下唇,不住摇头,金豆子好似一眨眼就能掉出来:“可我当时那么小,能做什么呢?师尊也是为我好,传出去定少不了非议,那些人……说不定还会把我关牢里用鞭子打。”
邢风哑然。
满腔的怒火像被兜头淋了一盆寒水,唰一声,熄灭了,余烟袅袅缠绕,邢风心底生出一股莫大的颓然无力。
三长老太过强悍了,无论是他让出席位前后,在整个修仙界乃至人间,都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存在。仙门百家联合起来,尚不能奈他如何,想要扳倒他,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天衍剑宗早成了他的一言堂。
江了抹了把眼泪,兀自叹了口气,好似他能做的只有叹气。
这口气化作千斤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邢风心上。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没用,喉头哽了哽,攥紧了拳:“可你……你本不该被那样对待!你聪明真诚勇敢善良,你该拥有一位强大又体贴疼惜你的道侣,凤冠霞帔,八擡大轿,幸福快活,逍遥自在一辈子!而不是八岁就沦为……禁/脔,甚至……甚至在野外,那种乌烟瘴气之地被三长老……”
江了开头还在点头,但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还扯上他嫁娶了?有那么大影响吗?
当听到“禁/脔”二字时,他脸色瞬间变了,不禁怀疑邢风那夜到底看到了什么。于是他压下了打断的心思,可邢风却止住了话,仿佛……难于启齿。
“……什么野外?”
邢风搓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些,冒犯到你了。”
江了皱了下眉,又问:“什么野外?”
邢风一怔,这才看清他眼底的困惑,不禁也困惑起来:“你是在,问我?”
“我没听明白,我在野外同师尊……做什么了?”
邢风又惊又疑:“你,你不知道……?”
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方才他也承认了,夜游症就说来骗他的。
邢风越是这样吞吞吐吐,江了心跳地越是厉害,他冲上前抓起邢风的衣领,催促的嗓音隐隐颤抖:“你快说啊!我在野外跟师尊做什么了?!”
邢风见他神情不似作假,犹豫一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道:“我看到,你跪在地上吻三长老的腿……裸的。”
邢风说完,别了眼,那低沉的声音,却好似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瞬间将江了的理智炸得七零八落。
他嘴唇抖了抖:“……什么时辰?”
“……”
“你说话啊!我问你什么时辰?!!!”
江了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神情有多么可怕,他獠牙外露,幽黑的双目爬满血丝,仿佛牢底咆哮的困兽,一旦牢门破开,就会扑上来,将来人的血肉撕咬殆尽。
邢风眼底浮上防备,攥住了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腕,道:“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夜里丑时,你几乎每晚都会去……”
夜里丑时……他刚睡着。
江了耳畔嗡嗡作响,随着他话说出,他像被抛进了无边冰冷的深海里,浑身血液凝固,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吻?怎么可能是吻?
师尊同他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吗?他们不是恨不得杀死对方吗?师尊不是亲口说过他是恶人吗?怎会允许……允许这种污浊肮脏粗鄙下贱之人……吻他的腿?!
江了捂着脑袋,像陷入了极为痛苦的自我怀疑,他不停摇头:“不可能,师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江了倏然掀眸,所有的矛盾尖锐地刺向面前人,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师尊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你骗我,污蔑师尊……我要,我要撕烂你的嘴!!”
邢风早有防备,在他突然掀掌袭来时,擡臂堪堪挡住他的攻击,江了却不要命了似的同他缠斗起来,几番回合下来,邢风有所顾忌,挨了不少揍,心中困惑同时,也难免憋火。
将他反手钳制住后,邢风也冷下脸:“撕烂我的嘴有何用,腿长你自己身上!你怎不去问三长老!”
江了眼底情绪剧烈地一颤,颓然松了手,滑跪在地上。
深夜丑时。
常少祖白日忙着布置结界,又开了个小会,忙到这个时辰才刚回来,懈怠惯了的身体乍一活动,浑身都酸痛发胀地要命,江了今日也不老实,听说还挨悲喜面骂了……
常少祖泡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了眼掌心的伤口,已经懒得去管了。浑身的疲惫卸下,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正要睡着时,忽然觉察到帐帘被人掀开。
常少祖费力地掀起眼皮扫了眼,又阖上眼,蹙眉道:“怎这么早,我今日没心情……”
“……”
往常江不宜早摇着狗尾巴贴乎过来蹭他的脸了,这次不知怎的,他闭上眼都要睡着了,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常少祖以为是自己那句“今日没心情”,让他不高兴了。
他深感麻烦地叹了口气,擡起手臂,朝他招了招手。
江不宜这才走到床前,但依旧像个木头似的,腰都不弯一下。
常少祖手指摸索着牵住他的手,往下拽了拽,待人俯下身后,手臂十分自然地搭在他的后颈,凑上前亲了他一口。
他只亲了一口,就倏然远离,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常少祖翻了个身,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喃道:“去,给我捏捏脚,跑了一日,疼死了。”
他听到江不宜磨磨叽叽走到床尾,掀开被子,停了一会儿,手指直接就放在了他的脚掌要捏。
常少祖踢开他手,轻啧一声:“袜子。”
一双大手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脚,脱去了他的袜子,手指又放了上去。
刚捏了没几下,常少祖舒展开的眉心又蹙了起来,以前捏过多少遍,怎么今天像是第一次捏一样,故意惹他不痛快呢?
常少祖又踢开他的手,烦躁地坐起身来:“你怎么回事,下手没轻没重……”
待看清眼前人后,常少祖不悦的神情直接凝在了脸上,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江不宜”跪在床尾,一双清澈如水的黑眸,像抽了魂魄,空茫茫望着他,眼泪横流,神情凄然。
哭得这么厉害,竟一丝声响都没有。
常少祖:“…………”
江了一瞬不瞬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呆愣愣问:“师尊……真的跟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