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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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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辛时的情况很不好。

天色亮了,却没有人像之前一样开门羁押他们上车。守在门口的武人悄悄透露风声,言岑王妃和几位年长王子突然暴毙的情况不好处理,要等京中下来进一步的指示才能继续动作,在此之前只能滞留驿站。辛时自从昨晚被抗回房间就开始睡,脸色奇差,杨修元靠着他不敢闭眼,只怕母亲和兄长横死的场景会出现在梦中。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该多好。杨修元看着窗外游动的树影,昨夜与今夜并无两样。一夜之间能够发生那么多事吗?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了,一只简朴的食盒被放在地上,门口的人道:“吃饭吧。”

他们已经饿了一天,军卫混乱初停,终于有空闲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消失。杨修元抱来食盒,打开,有酱菜和冒着余热的面饼。辛时还缩在榻上,拧着眉很不舒服似的,杨修元轻轻拍他:“吃点东西吧。”

他将食盒拿到榻上,取出面饼递过去。糙米干涩的气息混着酱菜的咸酸冲入鼻腔,面饼掉在地上,辛时趴在榻沿上,又吐起来。

杨修元急忙帮他顺气,擦掉辛时满头的冷汗,将食盒远远拿开。他看那颜色黑绿的酱菜,突然也觉得一股反胃,胡乱将盒盖盖上,再也不去看那潦草的菜饭。

次日又有人来送吃食,杨修元味同嚼蜡,想着辛时有一昼夜滴水未进,劝他多少吃一点。辛时勉强撕一点面皮,没嚼几下同样吐得天昏地暗,如此重复两回,终于吓得杨修元再不敢给他吃东西,每日只舀一勺清水喂辛时艰难喝下,还要吐掉一半。

杨修元六神无主,自母亲去后,辛时就是这间不通外事的屋子里唯一的依托。他长长地敲门,不管有没有人听,哀求他们找人来给辛时治病,终于等到房门打开,门外的武人一脸不忍与爱莫能助:“荒郊野外,没有的……等到了神都再说吧。”

他们终于再次启程,堂中四口薄棺,三口已被拉上长车。最后一口属于岑王妃,男人不好动手,就叫羁押来的女孩和仆妇一起搬运,杨修元看见自己最年长的姐姐咬牙走到半路,突然手下一滑,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棺沿磕在她身上,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棺盖滑落开来,引发又一阵混乱。没有人呵斥杨修元的长姐,在场的无论是官兵还是宋王家属皆愁云惨淡,杨修元背着辛时,在默许下和他乘上同一辆车。

车队疾驰,即便是冬天尸体久放也会腐坏,后半路行得格外快。辛时又吐了几回,到达神都时已出气多进气少,仅剩的鼻息微微发烫。他们被押到神都的宋王府,男女分开各自关入一座偏房,杨修元鼓起勇气想要询问,见门外两指粗的铁链落锁,随后脚步渐远再也没有声息。

第二天中午有人把他们放出来,带到门前听旨,辛时额头已经滚烫,下不了地,被留在房中。神都已经下过雪,仅剩的九个孩子一字排开跪在潮湿地面,瑟缩着听面前官员抑扬顿挫又死板呆滞的宣读圣旨。这回杨修元听清楚了,他的父亲联合其他亲王诸侯起兵反周,“犯上做乱”,被剥削王号和长子一道斩杀在军前,母亲和成年的哥哥纷纷自裁谢罪;他们本也要死的,但是天子开恩,念他们这些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少不更事,幼而失怙”,最后决定“免刑赦死,流三千。”

他们活下来了,代价是父母双亡。

宣旨的官员离开,王府门缓缓关上,兄弟姐妹顾不得雪地寒冷,坐在地上抱成一团痛哭。他们现在是丧家之犬了,是失去庇护的幼鸟,昭告天下的罪犯,从云端跌到最底端,人人可以唾骂的存在。杨修元似乎也和谁抱在了一起,他已经记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恍惚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内院走。

父母双亡。一瞬间他成了孤儿,谋逆有多严重对杨修元来说还太遥远,他只怀疑父母是否真的死了。杨修元呆呆地看着主屋,在几年前他才来过京中这座宋王宅,和宋国没什么两样,好像下一刻母亲就会推门从中走出来,笑问他来做什么。

“母亲。”杨修元自顾呢喃,不受控制地走到门边,又唤一声。“母亲。”

他推开门,看见屋子里静悄悄的,沉寂着毫无生气,他走进去,梳妆台前铜镜明亮,映照出一副同样了无生气的神情。尘埃在空中漂浮,错金的首饰盒上落着薄薄一层灰,杨修元伸手去碰,盒盖“啪嗒”一声滑落,露出其中镶嵌绿松石的耳坠与发簪。他手指轻抖,拿出发簪的时候簪头珠珞相互碰撞,米粒大小的金色花头突然一歪,折断滚落下来。

母亲是真死了,杨修元突然意识到,那个数日前命绝于他面前,遗体被许多人围观不得瞑目的贵妇,真真切切地是他的母亲。他没有母亲了,再也没有,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是一出恶劣的玩笑也不是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杨修元再也忍不住趴伏在桌面上,抱着首饰盒失声痛哭。

他不知哭了多久,也许在桌前睡了一觉,也许没有。房外天色或许还亮着,或许已经暗了,杨修元觉得自己浑浑噩噩,或许一生都要这么浑噩下去,就这样不知时光地在父母房中呆着,不愿动,也不想动。

他隐隐听见府中有尖叫,想起官员代为传达的天子审判。被关押在王府不是他们的结局,还要被流放三千里,和谁一起,到何处?杨修元突然想起辛时还在屋中,强打起最后一份精神跑出去,将首饰盒塞到衣襟里。

房门大开。高大的人影挡住视线,杨修元一眼没看到辛时,被门栏绊了一跤跌进室内,叫道:“阿汝!”

床前的武人回头,正将奄奄一息的辛时提起来。看见杨修元,他诧异:“这哪来的?”

杨修元才欲说话,背上吃人一记,被擒住双手反绑起来。站在门边的武人皱着眉,问他:“小子,你是谁?”

杨修元道:“我是……杨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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