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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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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才是杨修元?”床前那人松开辛时,同样走过来,惊疑不定。“那床上这个是谁?他妈的,管名单的怎么搞的,怎么会多出一个人来!”

押着杨修元的人道:“管那么多干什么,多上报就要多但责任。反正我们负责的没错,叫他们来押女人和下人的时候一并把这个带走,不就得了。”

武人道:“也是。就算是杨建的私生子,这模样也活不下几天,一死就干净了——走人!”

杨修元连声呼唤辛时的名字,挣扎着想要回头,奈何拗不过武人巨力,被越带越远。辛时也频频想要撑起身,最终滚落到地上,在杨修元消失的同时,从喉中挤出一声畸形的,模糊的,难以辨认的叫唤:

“阿——元——!”

回忆告一段落,杨修元眨眨眼,意识到辛时之前又在不动声色地骗他。

他道:“所以你不是在教坊,而是在那时候……就能说话了?”

“仅仅是能出声罢了。”辛时撑着脸,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着碗中勺子。“太久不说话,声音哑得不成样,说一句漏半句。过了一两年,才慢慢好起来。”

杨修元又问:“谁治好了你的病?”

辛时被问得一愣,重复道:“病?”

“是啊。”杨修元道。“你那时候被我娘的模样吓到,不是病得不轻吗,一路上连胆汁都差点吐出来,到了神都又发烧。教坊有郎中吗,他们是怎么愿意帮你治的?”

辛时闻言沉默片刻,道:“你想多了。没人给我治,是我自己好的。入了奴籍的人还有谁会在乎,病死几个,太寻常。他们会将我分去教坊,是因为谁也不觉得我能活过几日,擡过去的时候,棺木后事都筹划好了……大概是我命里注定,不会死在那时吧。”

这番话不知触动到杨修元什么,良久,他开口道:“二郎、五郎和六郎不是自杀。”

辛时看着他。杨修元道:“母亲确实是自我了断,她是被逼的,看到几个长子都死在面前。十一郎比我年长,他比我知道得多,你这几年在禁庭当值,一定也曾听说,那天晚上是皇后的使者秘密到访,将三个哥哥勒杀。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杨修元在心中补充。他在播州一切闭塞,可是来鼓动他们复仇的王酢兄弟带来了新的消息。父亲被定罪后,三姐淑敏很快遭到丈夫驱逐,无处可去,投河自尽;四姐承英虽未被夫家所休,但多年来从无音讯,连死活也不知……出嫁的女儿本在豁免之列,神皇神后确实没对两人做什么,可她们还是死了,死于和名节息息相关的舆论之下,就像他分明被减罪流放却死于穷山恶水的兄长。

阿汝,这是那个女人,那对夫妻对我们做过的事。你说我午夜回梦,要怎么才能安眠,而你供职御中,又要怎么才能无愧。

“对了,那时你救我……”杨修元突然有点口干舌燥的紧张。“你是怎么能救我的?这得要瞒过整个大理寺,你哪来这么大的职权……”

辛时笑了一声。他并不隐瞒,道:“赵寺卿心系天子宗亲,恨手足之残,是他听我陈情后帮忙。你可能不认识他,他其实算起来和我们有些关系,当年最后一任王丞韩执是他的朋友,他很愧疚没能劝住韩执的不臣之心。”

“韩丞相也不是真心要反,十一郎这么和我说。”杨修元小声道。“对于父亲和大哥起事的细节,我始终不太清楚。十一郎说,当时蒋王伯祖和岐王叔父秘密带兵过来,又控制了我们的卫兵,以全家人的性命逼迫,韩丞相眼见没有生路,才代替父亲答应的。”

辛时摇头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没人能说得清楚。”

诚如杨修元所说,他这几年在内庭当值,渐渐能够了解到更多的细节。这件事太复杂了,要论到开国前几个以封王威胁天子的异姓诸侯,尽管后来很快被拔除,侯国盘踞始终成为天子的一道心病,连同宗亲戚也不例外……皇后与天子一心,干政也自建国前开始,劝他对兄弟步步紧逼,终于致使诸侯以“反对应氏妖妇作乱”的由头起兵,镇压兵祸后生怕天子见到押回京的亲人心软,先斩后奏将成年子侄尽数逼杀,不料反令天子后悔,将剩余亲眷降为流刑……

可是弄清楚又能怎样呢?辛时张一张口,未能对杨修元说出一个字。弄清楚又能怎样呢?无论个中有多少冤屈,多少误会,宋王起兵了,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们就是罪人,犯上谋逆,铁板钉钉。

杨修元问:“赵寺卿对我有大恩。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他些什么?”

辛时摇头,挽着杨修元上榻,盘腿面对面坐着。

“你不用做什么,只要能好好地、平安地活着,就是对所有人最大的报答。”他慢慢地替杨修元摘掉头上冠束,放至一侧,然后抱住他。“宋王府只剩下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绝对不能出事。阿元,你活着就是一种证明,证明皇后再如何能耐,也杀不完天子的宗亲和手足,这天下始终是杨氏的天下,她费尽心机,也掌握不了大权。不要再纠缠旧仇,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着,活下来,才有可能看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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