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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王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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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跟着舅公爷参军来到这荒蛮北城,先在营中以一招“徒手作砧板切丝一切”惊艳了全员火头军,又在这小院中受到平生未有的慧眼夸赞,越发感觉活得焕如新生,浑身劲头十足,没人再一见就笑他欺他天生结巴蠢笨,单凭这手烹饪绝活居然就能换得赏识与尊重。

阿奇一边对迟阶的夸张追捧不好意思地摆着手,一边神色感怀地看向管临。

“不行,不能胡乱吃,”只有亚望仍在尽职尽责地阻拦规劝,“往后凡没听说过的东西,入口前拿来让我先验毒性,我说能吃才能吃。”

成日对着这吃喝拉撒什么都要管的小妈子,迟阶着实受够:“太聒噪了这一天天的,好人都被你唠叨疯了,看人家这小兄弟多文静稳重通情达理,不能跟着学学?”

迟阶又转向管临提议道:“这个比鹦鹉都吵的你带走,咱俩换换行不行?”

换别人一激动就不会说话了,阿奇却一高兴反而空前连贯吐出四个字:“我不敢当。”

管临在院内石桌前坐下,自己招待自己蹭了碗绿豆汤喝,撂碗看着发问人,奇怪这家伙怎么走到哪都会瞬间成为孩子头儿的?五行最不缺鞍前马后新旧小弟围着他转?

“呵,光你想吗,我还不乐意伺候你呢,”亚望抢接道,说话间已整理好了要带的物件,又拢了拢亲手调制五倍子均匀染黑的头发,确保自己看上去既脸生又体面,才拎起个小箱笼,准备出门,召唤阿奇道:“阿奇哥一道走吗,方姐姐倒是给了我个腰牌,我……还不大敢自己进营去。”

管临向目光投来征询的阿奇点点头:“陪亚望走一趟吧。这些——”扫眼院中几个锅碗瓢盆,知道阿奇做事一贯干净利索有头有尾,“我来收拾就是。”

阿奇得了令就乖巧放下,开开心心与新朋友搭伴一道去了。

“可别,”两个小家伙都走了,迟阶见势忙跟上来帮拣碗筷,“管大人差上忧心操劳了一天,我这么个白吃白喝的闲人还劳您伺候?”

管临一擡头,见迟阶那一副挥刀策马统战冲锋的身手,正在这儿敷衍对付抢忙家务的样子,脑中突掠过一丝不真实感,恍惚间觉得平凡人家男耕女织柴米油盐的日常也不外乎如此,这一联想竟是心头微震,停下来愣住了。

迟阶吊着一边伤膀,另一只好使的手将几个碗随便舀水涮了涮,就算糊弄完事,嘴上还振振有词道:“亚望每餐用前都要专门检验的,看不惯自己再重洗去。”

转脸看一眼傻站不动的管临:“不行?有意见?”

管临回过神来,一低头止住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干咳了一声,随便扯过什么就问:“亚望又去营里做什么,给你问医配药?”

“哪里是给我?”迟阶摇头道,“我在郊营里开刀那天,他闲不住去给一旁伤兵配药解毒,这不就被你们吃闲饭的药师看上了,再加上他方姐姐一句话,更不得了,每天屁颠屁颠就去给人打下手当苦力——男大不中留,原就是这么回事。”

管临听迟阶这一番状似抱怨,心知多半就是他鼓励亚望去救治方家军伤兵,习惯了口是心非反着听就对了,落座下跟他正经探讨起:“本来前时用了亚望的药方,又逐门排查,将染了瘟的病人和马兽搬到城外医营专门隔离诊治,分明情况见好了,最近不知怎么又闹凶了起来。”

迟阶神情也浮上层忧色:“听说关外闹得更厉害,不少牧民喝了死兽病患沾染过的水,一家传一家地病起来,根本止治不住。”

“亚望怎么分析,”管临看向他问,“还是那冰鬼鹰根上传来的?”

“他说这波毒瘟与上波毒理相承,但杀伤性却更大了。按说冰鬼鹰畏惧炎夏,除了我在断金崖那日隐约碰了个面,这平日望天连个白鹰尾巴毛也没见着过,怎么就玄玄乎乎没完没了了?我让亚望耐下性子好好研究,方大小姐答应全力配合他调配一切药材药引,药经药典,就算只是个寻常瘟疫,也得在这关内外范围紧急扼住,不能让它扩散到兴兰坝南和漓原西去。”

管临赞成点点头,别看这位伤病员天天大爷一样躲在城中小院里憨吃傻睡,脑子可是照旧一刻闲不住。

“你那边呢?”迟阶闲手点着石桌,突然莫测笑道,“听说这头战局一变,炎京朝堂也很有节目看哪。”

没摸透这家伙哪来的渠道,这消息是真挺迅捷灵通:“如你所猜,莫鞯这回狼子野心初露,私练铁浮屠一出,连替炎军挡了一道的赫布楞都给掀翻斩戮,战报一传向炎廷立时四野震动。”

管临提着这已列在丧报中的人物,眼见仍还好手好脚喘着口鲜活气在面前,默默压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庆幸叹息。

“黄成蔚与外族私运武器谋利这一茬由是被千般放大,全朝武将激愤,群起攻击弹劾,黄家被判了个满门抄斩才勉强平息。拔出萝卜带起泥,黄成蔚老丈人当着御史大夫尸位素餐多年,这回吓得赶快告老还乡躲开干系,董浚嶂又失了个左膀右臂,这一弃军保帅虽让他董家逃过一回引火上身,但党羽爪牙们多少要低调老实上一阵了,董党一时式微,应上下呼声御史台即将接任的这位,正是个素来不买他账的。”

迟阶英眉一挺:“谁?”

“贤汾侯,二长公主附马,唐梁。”

“他?”迟阶知道这位闲散侯爷,但倒是头回听闻这最新擢讯,不禁立即就着所知心中细细理猜起立场关联。

管临慢道:“二长公主附马爷,论起来也是你亲戚了。”

“不,跟我论太远,跟你论倒挺近,”迟阶回应迅速,闻言擡眼紧盯管临,“又一个堂姨夫,上一辈的长公主太多——我家的堂姨夫真是数不清。”

管临一时语塞。

迟阶却自顾自越发摸出点脉络暗象,虚望着一处笑起叹道:“这是你们家小六又在暗中运筹帷幄了,趁机扶了个亲姐夫到三公权位上,只怕跟周琅说起还论的是宗亲外戚的近乎,傻皇帝被她哄得一愣一愣,连董浚嶂这种老手腕都掰摁不住。”

管临也暗感慨,其实先一步听说时他就也猜到如此了,周璐这暗布棋局,步步为谋,招招打得周密精准而又不显山露水,若非亲身与她推心置腹同谋共事过,哪里就这么容易隔空看透了?

迟阶见管临一味只倾听思考,丝毫不理会他又调侃“你们家小六”、“堂姨夫”那茬,心中竟突生一股没来由郁闷,想来又问:“朝中对莫鞯情绪逆转,突然从当孙子跪惯了,转为不甘惧恨,周琅和他一道带回去的老婆孩子怕是日子更难过了吧。”

管临正经回答:“是,立周祯为储的提议本来年初有些眉目了,这一遭来全朝反对,又被压了下去。”

迟阶摇头冷笑:“都说黎太后当年用巫术断了淮王一脉子孙,怎么着,余巫未消,还是因果相报?自己亲孙子不也回朝七年都造不出个正牌储君来,真怕她死不瞑目。”

管临发现这天远地外的一团小脑筋,每天琢磨的事真太多了,怨不得动不动发病头疼欲裂。正想及此,突一阵凉风俯下,眼见迟阶尚未痊愈就披件薄衫出来迎风闲晃的虚弱身子微一哆嗦,管临赶忙起身,欲叮嘱他回屋加衣。

迟阶却仍沉浸在话题中,不依不饶继续道:“周琅生不出根正苗红的正经儿子,全宫上下哪还有个后备的王孙人物?算来就数六长公主还帮养着个姓周的‘孟亲王世子’,”他目光拦住走来的管临,专门对上眼神似笑非笑道:“你儿子说不准早早就要当上太子了。”

来劲没完了是吧?

管临彻底气愤难耐,要不是牢记死誓承诺,差点脱口而出。

谁儿子?你外甥才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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