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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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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望一路上已暗自盘划了许久,此时彻底下定决心猛一扬头:“我想回关下一趟。营中器具药材齐全,绿篷中还有很多能派上用场的药补,军医绍布是老大拜把子的兄弟,我知道进营的秘道,万一遇险还可喊腾朔护送,召他们秘密来此为老大医治也不难——关内外方圆几百里,不会有比绍布更厉害的大夫了。”

管临想也没想就否决:“你回去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亚望不服急道:“管哥,你才与老大结识不久,哪里知道我们这班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对老大的信义忠诚,当下他们都只是不知老大还活着,不然哪个肯轻易听韦禄的调遣,帮着对我们几人赶尽杀绝。”

管临冷冷看向他,少年的忠诚与坦荡他不怀疑,但有些想法还是过于稚嫩简单了,“亚望,知道为什么韦禄下令专门通缉搜寻你吗?他已经内外公布了赫布楞战死的消息,留你一个活口在外就是后患无穷,当初是谁指使人动的手脚,你仍妄想着绿篷还在?回去轻轻松松将军医器具唤搬出营?你死了这条心,你老大醒着昏着都绝不会让你去的。”

“可是……”亚望两难长叹,仍死挣道,“当下哪有更好的办法了,连厄莫奇都向我郑重警告,剐疗内伤前绝不可再用药,今晚再用怕更不只是昏迷这么简单。”

“那就先不要用,待我想想。”管临发现自己几乎无法静下心来。

“不用药,管哥,你知道每当入夜后他会有多折磨多疼吗?”

万绪烦乱中的管临一抖定住,盯向亚望双眼:“……多疼?”

亚望闭眼缓缓摇了摇头:“你无法想象,我亲眼见过多少次也没法切身感受,太痛苦了,管哥,常人根本承受不了……”

管临胸口被巨石撞堵,一汪心血险着就要在想象中直接跟涌了出来。甚至没法转回头去直视草席上安宁昏睡着的迟阶,想象他这副嬉皮笑脸一如少年无忧时的轻松神态,如何在经历过无数个夜晚的非人折磨后毫无痕迹地保留下来。

管临一手捂向自己半边脸,手指发狠地猛摁着额头,竟也一时控制不了在亚望面前流露出这般痛彻难为。

“跟我走,我有办法。”

帐门边一个清脆声音响起,方凭不知何时已悄跟了进来,帐内这两个你争我嚷唉声叹气的,避在门外的终于也屏不住了。

方凭眼睛从帐内横倒竖立的三人一圈扫过来,一字一句道:“我们三人现就带上他,持刀纵马闯进望兴关,直奔兴城东郊的伤兵营,我方家军曾起死回骸过多少重伤将士的老军医,不信还医不了他这一点破伤。”

亚望听来不可思议:“你要把老大送进炎军军营?”

管临沉默不语,初听虽有一丝意外惊喜,却旋即考虑到此举实施的困难性:望兴关可不是弄辆勒勒车就能咯吱咯吱运人过去的,迟阶这一身内伤外伤的昏迷状况,且不说禁不禁得住这么艰苦危险的折腾,便只是我们三人单独硬闯,都难敌关下鞊罕守兵,更何况背缚这么个无知觉大活人过去?

刚要开口提出异议,突感到手中握着的那五指动了下,管临惊转过头,耳中已闻一语传来:“这主意不错。”

醒了!

管临看向草席上那昏迷病人分分明明睁开的双眼,确定醒了,真醒了。

迟阶仰面盯着低矮的陌生帐顶,呢喃道:“这是哪儿?”

“妙棠。”管临手上紧紧一握,激动到几乎将真名唤出了声。

迟阶下巴微微一压,眼神从帐顶缓慢转动而来,两柱目光半天聚不到一起似的,迷茫对向管临:“你……是谁?”

管临登时手松目怔,怎么了这是?

亚望亦瞬间欢欣雀跃,一步冲扑了过来,将管临拨开半身凑到迟阶面前,一边细细察看反应状况,一边语无伦次解释道:“暂时的,可能的,神智不清,能先醒过来就好,感谢长天神,感谢佛祖老爷……”

被盖棺定论为神智不清的迟阶,没将眼神调向新扑过来的,还只盯着那被推挤到一边、不敢相信般傻愣愣望着自己的管临,突一下就绷不住了,绽开一个幅度极小的虚弱微笑。

管临大起大伏的心终于又落回到正处,回手就恨不得再掐晕这厮算了——这关头还有心开这种玩笑!

迟阶不知是昏久无聊还是怎么,自己把自己逗得残枝乱颤,半天才收了笑道:“方大小姐的提议可行,至于怎么绕过望兴关关卡轻松进去,那就还真问对人了。”

说着将未受伤的左臂手肘一拄,想把自己支起身来,不知一下扭碰到何处不自在,一丝痛感打迟阶脸上飞闪而过,却逃不掉管临的炯炯注视:“你能行吗?”

迟阶一个起劲半身坐起,笑向管临回道:“男人能说自己不行?”

管临脑壳疼别过眼去,心中却真已忍不住开始具体筹划了。

还数方凭今日一直都最沉着镇定,她走近看着迟阶,面无表情道:“那就这么定了。赫布楞,你救我一回,我还你一救,往后两不相欠。”

迟阶明明目含谢意,不住点着头,却还是嘴欠计算:“我不是救了你两回?”

方凭狠狠怒瞪一眼,转身重返帐门,家族血液一瞬升腾,似就自动成为四人行动队的首领,言简意赅命令道:“你们两个将他收拾好,我先去备马。”

老厄莫奇又被重新请了进来,接下要拜托帮着干件他极擅长拿手的事——夹板固骨。

顶在前线打仗的兵将,常常一场恶战中受了重伤还没得空停养疗愈,就又要起伍赶往下一战场,于是高等级的将领有专门护固伤处的盔甲,普通的伤兵常常只是军医给拿破竹子烂木板夹固一下,保障伤骨暂时不再裂伤恶化,强挺着还能撑到下一落脚点再医治。

这事对迟阶也算是家常便饭了,管临一旁地帮不上,更看不得,便也掀帘出去备马。

方凭对那匹从望兴关马厩里顺来的千里神驹宝贝得不行,一闲来便去梳理马鬃,那马倒像是认得长天圣旗一般,受着少女百般宠爱,仍正正对着祭炉方向一直行注视礼。

管临朝方凭走去,心中琢磨着措词。方大小姐竟主动愿意对敌将施以援手,迟阶那个嘴硬的大恩不言谢,他却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逢疏哥,”方凭瞥见他走来,转身相迎,率先开口道,“我正想找你,有几句话说。”

管临谦谦礼让:“你说。”

方凭眼盯那顶刚走出的矮帐,压了压声量:“我知道你此次出关任务是要盯牢赫布楞,设计活捉他回去,等用到时再在鞊罕军中掀起纷争。可是,我这番决策却不是为了助你。”

管临眉一皱,眼一擡,生是听懵了。

“才前帐中说的你也听到了,我欠赫布楞一次救命恩——不用听他瞎说,其实就这一次——但他这身重伤说来也有我失手害的份儿。若能带他回营帮治了致命伤,这里外就当算一笔勾销了。”

方凭轻叹了口气,气势也不复先前在帐中时那么坚决无惧。

“所以逢疏哥,你能不能答应我,这次要真能成功闯回去,不与军中暴露他的身份,就说是冒死沿途助救过我的两个普通百姓,我私求只让子明叔来帮忙救治一番,就立即放他们走。你放心,绝对就这一回,帮瞒着我爹我哥一回。下次你们若和赫布楞再遇上,是敌对也好,结盟也罢,我都绝不会再插手干预,让我亲自冲锋取他人头也在所不辞,他这人是死是活再跟我无有半点关系。只这一次,让我还了这人情,可以吗?”

管临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擡眼来面无异色,严肃回道:“好罢,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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