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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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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村

赫布楞那颜战死了。

消息自正式在鞊罕军中公布不出一日,便传遍了关内外百里内大大小小的牧户之家。

穆钦家的小儿子阿赤率领着几骑人马,前后夹护着一辆毡篷勒勒车缓缓前行,沿途只见远近家家户户帐上都青幡挂起,迎风翻舞成一卷卷黑浪,正是草原部落的致哀习俗,牧民百姓们自发挂出来奠悼那颜的。

男孩们平日里放羊偷闲,聚到一起假扮骑兵玩耍打闹,总是争着抢扮赫布楞的名号,阿赤常常畅想,何时也能去关下亲眼望上一望那位传奇将领本尊呢?还未等得机会,今竟惊闻那颜已逝,就死在从莫鞯贵族手中彻底夺回他们脚下这片长天沃土的战场之上。

少年心情被种说不出的悲伤与迷茫占据,一时怅恨自己年龄太小本领又差,何时也能像个英雄一般去保家卫族冲锋陷阵?一时又思绪拉回现实焦急不堪,想着后面车中那名重伤阿哥此刻安危就交在自己手上,顿觉责任重大义不容辞,而且隐约怀着敬屋及乌的心思——若能实实在在帮助救得这位那颜部下亲兵的性命,应该比挂出多少青幡都更有意义吧。

同行的人马个个着急,却再急也催不动那高轮破车艰难辗过长草的缓慢速度。

那被匆忙搬进车中的伤员,本就神志不清昏迷不醒,浑身上下还是个风干糖人似的重伤状况,外脆内空随便碰哪都怕要碎裂,哪还禁得住这么颠簸折腾?

可这将迟阶搬离出穆钦家的决策,却正是管临下的。

清早去河滩间汲水的穆钦家人,带回了鞊罕官兵正在持方凭和亚望画像挨帐挨户搜找的传闻,管临当即果断决定立刻离开此地——他们这几张异族面孔几日来在这一带也是过于疏忽招摇了,韦禄若真派人严密搜查,很快怕就能找寻过来。若迟阶伤势平常,四人随时望风逃走倒也不难,可偏偏这最大的主心骨一夜之间瘫晕成个废人,还留在此处不走,那是擎等束手就擒。

管临命方凭与亚望迅速乔装一番,借了牧民平日迁徙用来拉家当的勒勒车,生咬着牙,将昏迷迟阶搬藏了进去。

快一点,快点到目的地就好了……慢一点,再颠这半条不剩的命彻底也要颠没了……策马紧排在勒勒车后,管临一路瞧着车身一颠一拱的幅度,只觉心都跟着晃得疼。

“逢疏哥哥?逢疏哥……”

“管逢疏!”

方凭在背后久唤不应,打马并排过来大呼一声,管临呆滞目光方脱离那毡篷,恍惚看来。

“逢疏哥,韦禄费这么大劲派人四处找搜我,怎么就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管临眨下疲惫的双眼,勉强理了理思绪:“韦禄并不想让你死,相反,他现下更怕你真有个三长两短。”

“怎么见得?”方凭借穆钦家姑娘全套旧衣饰扮上不够,还给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团污泥,伪装过度,看着好像倒更突兀了。

管临也顾不上这些个,只尽量耐心对她解释道:“昨听关内暗哨的消息,韦禄整顿关下后,南北兴城照旧往来互开,韦禄派使者主动向方将军示好,称一切都是赫布楞死前布的杀局,如今换他坐这个望兴关主帅的位子,自然想早点找回你,一切恶名扣在赫的头上,自己去卖这个好。”

“他当我是傻的吗?”方凭怒道,“我不知谁绑的我,回去是哑巴不会说话?”

管临暗叹口气想,可不正是差点就傻中圈套吗,安全起见,倒也不能排除韦禄想先一步寻到人灭口的可能:“所以当下还在这关外地盘上,定要格外谨慎,万一再被鞊罕兵寻到,你就一口咬定是被赫布楞绑架自己逃了出来,倒更可能被好手好脚恭敬送回去——不过你放心,这也只是极万一的情况,我们暗哨得令已有布置,等下安顿好这边我就送你过去,他们今日会稳妥带你入关。”

方凭一脸不服气,心说我好歹一身武艺彻底警醒,如何可能同一陷阱掉进两次,再遇上韦禄的恶兵,定是提早预备好拿命去杀几个算几个,还能再度被他活捉去羞辱吗。

可听到马上就能回去,方凭却不见喜色,反是一怔:“只送我过去?你不走吗。”

“不走。”

方凭随着管临目光,投向前方颤颤颠颠艰难滚动的勒勒车,似突有所悟:“你要继续守着他。”

“是。”

方凭听来这声完全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张泥脸突腾起层莫名的恼怒,侧过头来质问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放过……”

“到了!”

亚望紧跟在队首领路的阿赤之后,突转身来挥手扬声,少年头上多戴了顶破旧的栖鹰冠,将一头白发收拢,遮不住的鬓角匆忙只来得及借泥汁打黑。

车马队在一片高低大小不甚整齐的群帐前停下,帐前支着一鼎铸铁祭炉,两侧高耸飘扬着长天圣旗。

此处暂驻着远近部落最公认医术高超的一名老厄莫奇。

管临下马奔向勒勒车,在亚望协助下将迟阶小心搬擡出,亲自负在背上,耳边一丝微弱但依然温热的呼息,让他坚定相信没事,绝不会有事的。但是进帐前擡眼,见几个陪亲人来求医问治的贫苦牧民正聚在祭炉前上灯嗑头祈求着,又不禁心间一凉——从未听闻过草原医术如何高明,所谓部落神医也不过负责半治半祷,指引安慰着长天信徒,仍只是寄运于天罢了。

须发花白的老厄莫奇命将病者放平于帐中草席上,撩开迟阶衣袍,枯手轻拂,只大致验了一番伤处,又掀开上下眼睑看了看,便停了手站起身,与亚望言语交流起。

管临在旁听不懂,但见亚望郑重对答的神色,想是果然得到什么之前未曾想到的提醒和点拨也不一定,断不敢插言打断,只默默上前在草席边俯下身来。

热暑伏天,迟阶干裂失色的嘴唇微张,额头滚烫,却不见渗出一滴汗。管临伸手再度探向他腕上,即便医术只懂个皮毛,也未免太过容易判断,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这是个正常有力的脉息。

管临手上一颤,从腕间滑下,寻向迟阶松摊着的手掌——常年握刀的着力点覆着触感明显的薄茧,这平日是一双多警敏有力出招如闪电的利掌,此刻却绵软失劲毫无知觉。

管临微握着轻摇了一下,盯向迟阶脸上。

没有反应,依旧没有,气息如游丝甚感不到鼻翼明显的起伏,只眼皮微弱的颤动似昭示着欲醒难醒的痛楚。

管临心如刀绞,将那无力的五指紧紧拢进手心。

老厄莫奇出言询问了一番就未再来诊看,只回朝病人方向,浑浊嗓音嘀咕了一句什么,又常规做了个祈福似的手势,就出了帐。

管临连忙问亚望:“怎么说?”

亚望倒似乎眉心略展,解释道:“确是我用药过猛了,只想着让他少受些活罪,米囊草加仙女蒿同炼调制,劲头太大,以他当下这副伤情承受不起这个药量,唉,”少年担忧不减,却多少不似先前那般慌张无措了,“若只是药的作用,有厄莫奇这说法我也放心了点,再等等定会醒来的。”

管临可丝毫没跟着放心,疑惑追问:“就完了?那伤情如何医救?这神医没什么办法?”

亚望目光虚落在管哥攥握着病人的手上,不抱希望地摇了摇头:“他能断出老大气血异常,髓海受损影响到神智,肺腑间有重创波及四肢,但这些都要开刀诊治,须得那种十分精密齐备的器具与技术才行,哪里是这只擅跌打接骨的普通厄莫奇治得了的。以往战场受了伤,都是随行军医先作处理,我跟着后头解毒止痛还可,对这等内伤重症终究还是太外行。只是老大昨日自己说,他觉得到都是小病小伤,当下最难熬的不过是……毒,伤口包扎安养几天就好了,让我先为他猛补上几剂要紧止痛的,谁知道……”

谁知道——这种逞强的话也能听?

管临咬唇憋着没说,追悔毫无用处,必须马上冷静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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