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并看(2/2)
“你不出手管管?”腾朔深了这位的脾性,实觉反常,“真不像你。”
“管不过来。自己作死,自己受着。我还有正事呢。”
说话间,那头场上炎方已出到最后一班,全员九人全副上阵,冲战在各桩间,军旗几经互抢投传,被重夺回攻方手中,方凭连同两个炎兵已冲在倒数第二、三桩间,打斗正酣。
哈日瑙亲自压轴,嚣张懒坐在最后一桩上,突然吹了声口哨,向前方打了个手势。那倒数第二、三桩的得令,便各专注拦住一名炎人,特将方凭漏了出去。
“旗,这边。”方凭看准机不可失,高呼一声冲出,分毫不差接到投来的旗子,独自攻往最后一桩。
正中下怀,哈日瑙龇出半口参差镶金牙,左右晃脖咯楞作响,腆着大肚悠悠站起,就等跟这炎地来的嫩白小仙女一对一呢。
他手使一把虎头钩,顶住方凭起始一套凌厉剑招,探出方凭久战力竭,单打独斗已不是他对手,右手持钩只作格挡,左手却毫无章法胡乱往人头脸撩去,极尽轻薄之能事。
此时那三个最后出场的江湖客饶显身手,速已突围上来,助阵攻至倒数二三桩,守方眼看此两桩抵挡不住要被突破,恐碍了大哥哈日瑙后方好事,当即离桩追围了上来,双方顿时重返乱战群殴性质,阵型约束荡然无存。
周围看客本就是瞧热闹,打得激烈只管喊好,倒是腾朔旁那位话痨仁兄论出一句公道话:“这……不成玩赖了吗,不讲规矩啊,几个草原无赖欺负大炎官家小姐,人亲哥和夫君就在这城里呢,这篓子不是捅大了。”
迟阶已迈出去几步,乱鼓声中一双顺风耳生生被这句闲议给拽了回来,扭回头问:“谁?谁是她夫君?”
亏这话痨是个万事通,兴城方圆百里闲言碎语蜚短流长就没他不知的,问什么都对答如流:“方家军那位参军大人啊,没听说吗,方大小姐自己芳心暗许选中的如意郎君,他爹主动上书请来身边当副手的,人那一营文臣武将,非得是一家子人不行。”
迟阶止步折回。
竹外桃花到底有多少枝?可太不省心了。
鼓声隆隆,只余最后几十击,场上却已彻底混乱,场内外喽啰们一涌而上与炎方撕打,哈日瑙无赖相毕露,独挑着方凭,瞅准其插在后背的军旗,出手捉夺。
方凭忙于应战并未意识到后方已乱套,还只拼命奔着按时限内打通此阵,保牢旗帜要紧,侧身一护,却将身前弱势暴露。不想哈日瑙只是虚晃,实招仍偷用在虎头钩上,趁虚回手一钩拧,便将方凭持剑缴下。
方凭失械本能自保,狼狈踉跄了几步出去。
哈日瑙哈哈大笑,举起那夺来的长剑,将剑穗凑在鼻前一扫,用蹩脚汉话道:“香,香!我们草原人,送兵器就是定终身,小娘子我喜欢!”
他这么一说,旁观者中就连跟腾朔一样眼拙的,也终于恍悟这炎人原是女扮男装。
方凭被当众污言轻薄,气得哆嗦,赤手空拳也要冲上同归于尽:“找打,闭嘴!”
哈日瑙一手钩一手剑,更半点不惧,怪腔怪调亵笑道:“娘子饶命。”
“啪”,“啪”,当空左右各一嘴巴,哈日瑙嘴角立时挂出半颗沾血金牙。未得反应空隙,下肋又闷吃一脚,接着左臂被迫一折,手中剑刃当脸给自己来了个大切花,疼得他滋哇乱叫,右手乱钩挥舞徒劳反击,连来人是高是矮是人是鬼都没看清,已被整个旋着圈踢飞丈余去才落地。
迟阶落腿站定,掸衣道:“就你这德性,当恶霸都不够格。”
方凭惊喜望向这位斗笠大侠,着实被其顷刻制胜的凌厉身手和逸雅身姿迷呆了一瞬,听到汉话,更认定是踩着最后一班鼓点及时出手援战的侠客,匆忙道了句:“多谢。”
心中却仍惦念着阵势,摸到身后军旗,方凭继续狂奔向大祭台,非赶在鼓点将尽前,拼力将旗帜插上。
耳听最后十击倒数,盘算正好将将赶上,忽觉头顶一片阴影飘过,擡眼见竟是前时砍下的那杆长天教圣旗,又被大力掷了上来,不偏不倚,稳稳插立到祭台上层边缘的土缝中,比她插去的“方”字旗先一步迎风飘扬。
鼓点恰止,双旗重新并立。
彩声四起,方凭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力战表现,不俗身手与执著精神皆深令周围看客叹服,独她自己不满,返回来怒道:“谁掷的长天旗,明明战输了,凭什么插旗?”
迟阶那边挥手示意:“我。”
方凭一愣,迷惑不解:“你到底是哪边的?”
迟阶擡指将斗笠前沿向上顶了顶,完整露出一张并非初见的气人脸给走近的方凭仔细观赏观赏:“你说我是哪边的?”
方凭恍然失色:“赫、赫……”
“贺,应该贺,”迟阶抢接话头,展臂向四方庆道,“握手言和,可喜可贺!”
周围果然一片祥和,打斗热闹瞧过了,两面旗帜也复归原位了,谁也不欠谁的,只数哈日瑙一个损失惨重,众手下扑围过去查看大哥伤势,主动约战却半途违规,技不如人群虫无首,大庭广众下这一架气势是输干净了,不服也只得记仇日后再暗算,灰溜溜被散场人群挤躲回一边去。
局势连着心情几度大起大落,方凭才前眼瞎冒动的一丝春心,即刻烟消云散,亦没力气再计较谩骂,突变得垂头丧气,率着随兵就走。
“方大小姐等等,”迟阶偏还不依不饶,“你的剑——”
方凭双眼一闭,忍气回身,伸手去接。
迟阶笑着又往回一收,学起方才哈日瑙的戏语:“哎,我们草原人,送兵器那可就是……”
方凭怒火冲顶,忍无可忍!管它敌我武力悬殊,拉开架势就要上前拼命。
迟阶将剑高高抛起送向方凭,举手道:“不敢高攀。”
方凭接回己剑,不知是力尽疲乏、气恼过度,还是什么别的莫名心绪骤起,一刻再在这众目睽睽中呆不下去,转身疾步回往城中。
擡头正见围观者散场退去间,独显出一个面朝此方原地不动的伫立身影。才历经一番孤胆临敌惊心动魄后,突看到这张近日来朝夕常见的熟悉面孔,竟只觉空前亲切可仗,脱口唤道:“逢疏哥哥。我哥呢?”
“朋成兄在城衙院中,正寻你过去。”
已在此间默默旁观了好一会的管临,开口这话是对着方凭答,双眼却从头至尾雷打不动地凝望着后方那位风头出尽的斗笠侠,一脸严肃审视神色,刀光血影源源不断地发射而去——把你能的,不但凡遇上个人样的就顺手撩会死的是吧?
逢疏哥哥?
那边迟阶耳朵亦不太舒服地立起,果然叫这么热乎的吗?
他莫名不忿转过身来,却正对上管临翻山越岭投来的专注眼神。
不知为何,突然就止不住笑逐颜开,一瞬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显得微不足道,跟个脱缰野马似的就奔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