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1/2)
相见欢
草原军队的早饭惯来便利,奶酪肉干现成分发,炊具盘碟一概简省,不拘场地随时享用,果然比汉军埋锅造饭一套省时高效得多。
迟阶引着管临回到支好桌盘的主帐内,平日闻惯的膻腥油汪味,一进来却蓦然皱了眉,转向手下道:“去绿篷问亚望要几颗青菜烫了来,这一桌子油汁麻花的大早上怎么吃得下?”
手下虽对那颜今日突如其来的挑剔矫情颇感疑惑,也不敢多问耽搁,忙领命去了。
管临没听懂还有小灶加菜,只入乡随俗地随着迟阶在矮桌前席地而坐,见桌上还给专门备了双竹箸,已觉是极体贴的贵客待遇了。
迟阶举碗抿了口鲜腥的羊奶,擡眼正见管临持箸夹起一块干裂掉渣的奶酪,未见迟疑就习以为常似的送入口中,眉间分明痛苦不适地略蹙了一下,却立即被本能的修养克制抚平,若无其事从容咀嚼着。
“够难为你了,”迟阶一眼看穿忍不住乐了,“怪我没交待明白,等会儿,我喊人摘了青菜送来,面食倒也有,等下顿跟你一块吃点正经的。”
管临不以为意摆摆手,来当阶下囚还挑三拣四呢?秉承着食不言教养,他将那口咸腻吃食艰难完整咽下才开口,揪住话头奇道:“‘摘’青菜?你这塞外荒漠哪里去现摘青菜?”
“没想到吧,”迟阶直起身笑意洋洋,“我成天吃这些牲口东西也腻得慌啊,自己搭了个小篷子种菜吃,走哪驼到哪,等午后练完兵,带你去观赏观赏。”
一提起练兵,管临也无心闲扯别的,他脸色一正,就方才校场上猜到的只言片语,认真讨问道:“莫鞯的铁浮屠你有破法?我才前听阿勒尔拉拢吹嘘,虽难免夸大其词,但上京驹战力勇猛毕竟公认是莫鞯王牌,配上那套传说中的铁甲奇阵,你打算硬碰硬跟他在望兴关对这场仗?”
迟阶听了笑容渐收,只无声碾嚼着肉干,半晌不语。
管临突然就感觉自己唐突了。
故人重逢,言笑如往昔的轻松氛围蒙蔽了常日秉持的谨慎判断,让他一上来就过于理所应当一厢情愿地认为两人依旧无话不谈。
对方卡在此刻的沉默让他蓦地冷静一醒,是啊,打见面来看似东扯西拉,实则讳莫如深,他对迟阶何以至今日身份立场仍然一无所知,但两人当下分属敌对阵营却是明摆着的事实,他一个炎军当职上来就询问敌军战术,想什么呢?
管临擡头看看帐门外侍立着的一众鞊罕卫兵,不知他们对汉话能听懂几何,就算只当是那颜优待炎俘亲自拉拢结盟,迟阶与他大清早这一圈公示于众的语气态度也太不加掩饰的熟悉热情了,自己是吃了一时气氛的昏头,听上去着实像得寸进尺蓄意刺探。
他举起陶碗,打算生闷一口羊奶,翻篇就当没问。
迟阶却擡手一拦,轻轻拍了下他胳膊,示意喝不惯不要硬喝,“我有把握。”
管临放下碗筷,没太听清:“嗯?”
“我说我有把握,一年内彻底灭掉莫鞯。”
迟阶腿一撑利落站起,寻向帐内案上摊开的羊皮地图与拟战沙盘,持棍拨弄了一阵,又直接上手横掌一寸寸固了固沙垒的望兴关石墙,固到大体齐整,才退后半步满意望着,向起身追随过来的管临指着关南漫漫平原道:“我不搁这儿拦住,难道让莫鞯趁机南下放马兜风去?关南一马平川靠什么保住他周家天下,就靠边境线那千把棵杨柳树?”
管临一时分不清他是警戒还是嘲讽,也只管直捣各方痛点:“你军没来之前,千把棵杨柳树不也对付了那么几十年?”
迟阶应激擡起头,眼中不屑愤恨一瞬完全再现了当年琴州小酒馆中那满腔的怒其不争,细究却又夹杂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与悲悯。
“没错,”他忽发冷笑一点头,“两边旧日子都过腻了,是该来点新鲜的了。”
管临再度相信起自己的直觉,这不是别的任何人,这是迟阶。事关生死在意什么瓜田李下?时势紧迫也容不得你试我探藏着掖着的,着实忍不住直接道出忧虑:“你与莫鞯全力一战,如何谨防炎军不在背后冷施一箭?汉人想拿回望兴关的迫切,天下谁比你更清楚?而谁又知道你……”
除了我,大炎谁又知道你真正是谁呢?有大好机会谁不想就手清掉你个异族猛将赫布楞?
管临谨慎望着帐外杂兵,留着这句话没说完,他尚不知鞊罕内部对迟阶身份所知多少,无论他们听不听得懂汉话,这失口泄露的风险绝不可能打他这冒出。
迟阶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却神色反而放松下来,重又渐复漫不在乎:“换别人我还要多费点脑筋,方景由?我放心他。”
管临反而不甚认同:“以我与方家军深入接触这些时日所感,倒未得有你这么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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