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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力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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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力示

帐外朔风呼嚎得无法无天,能偶尔打败它的只有远近对吠的草原鬣犬,守夜巡防的鞊罕兵脚步时隐时现,路过中军主帐时听得出尤其警觉规整,却一直等不到主将率队归来的嘈杂声。

管临怀疑自己可能是望兴关下有史以来待遇最好的“战俘”:宽敞温暖的毡帐独关他一人,门外一字排开四个凶悍守卫,没施严刑拷打,倒动不动来给添炉加火端茶送水,客气得不行。

只是这样一个夜晚,束手待审的大炎囚犯哪那么容易入眠呢。

他听着柝声约莫直等到过四更,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才半倒向行军床养了养神。在一帐之外便是浩瀚广漠的新奇体验里,梦境从未如此纷杂多彩而又尘落静谧。管临以为自己睡得极浅。

直不知何时何地,细碎的晨霭捂不住似的从帐帘缝隙中洒进,给对面模模糊糊的坐影蒙了圈触手难及的雾光,看去跟以往一般虚幻易碎,更令人笃信仍处梦中。

“你醒了。”那坐影突然出了声。

管临一个激灵坐起,这下确实醒了。

“我特意拨了自己的帐子给你住,你倒是客气,就这么个睡法?”

光影中彻底腾出一个生龙活虎的故人,正看着眼前这衣未脱鞋未除的留宿囚客,灿然笑道。像是猜到对方刚醒神智还不清,他边说边拖着凳子往前更凑近了些,让人将自己一张如假包换的二皮脸好好看个分明。

管临果然老实瞪眼看了许久,许久,才算真的从里到外醒透了。眼见其人容光焕发,披挂整齐一新,显是饱饱睡了个好觉才来,枉费昨晚还替他外出未回悬心,暗下自叹操心多虑,面上却也清醒轻松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不过想随便打个招呼,谁知一开口偏巧双关,直捣终极疑问。

迟阶笑意未退,只是一脸说来话长:“我怎么在这儿,那怕是七天七夜都讲不完。先说你呆得了七天七夜吗?让我算算啊——”

浑不像久别重逢,倒似每日惯见了闲聊般,迟阶神情没半点激动郑重,懒懒舒展开一边长腿,半仰头掐指道:“按快马往死了跑算,消息去炎京个来回少说也得三四日,再加上炎京饭桶们拿主意的速度,且看这次够不够破天荒了——换别人不敢说,六公主为救驸马爷,我猜用不了七天。”

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对这通劈头盖脸一长串的既成认定,管临未及澄清,眉先一沉:“你对我经历还挺了如指掌?”

迟阶没心没肺的戏谑还残在嘴角,见了管临这副表情却好似骤然失了滋味,干巴巴地自我掐灭了笑,含混回道:“对呗,炎京就那点热闹事……谁没听说吗。”

可你却愣是不让我听说听说你呢。

管临憋着这句未说,只没着没落地暗慨了口气,一时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道起了。

微妙的尴尬空白被帐外士兵的恭敬请示声打断,迟阶有正事地应唤一窜站起,将门缝透进的那束光亮挡得严严实实:“闲下有的是时候慢慢讲,外头晨练集结呢,先洗把脸,与我去一道逛逛?”

管临循着他所指,才发现一旁架子上备着盆清水,前来审讯的那颜大人还过来给亲自递皂荚脸帕,料不到有这等待遇,管临也没客气,挽袖洗漱整冠,复了神清气爽,才慎重回道:“我一俘囚,看你敌军练兵,不合宜罢?”

“合宜,就给你这个敌军耀武扬威来了。”

鞊罕军统帅赫布楞理直气壮,引着没绑没缚的大炎管参军就出了帐去。

旷野上东升的旭日缺点儿遮拦,出帐来迎面一洒分外刺眼,白花花只见数不清的营帐整齐排开去,军旗猎猎招展,连正相仰守着的望兴关城墙都被朝霞笼罩,与昨夜来时乌漆麻黑的印象换了天地,满目的草暖云送,万物盈辉。

迟阶腰佩环刀,一臂半屈扶在刀柄上,背颈挺得溜直,脸上好似迫于日晒赫然换了一副神色,双眼微眯的同时揪带出一纵眉间纹路,无端看着就严厉起来了。一路走一路受着过往兵将的参礼,带领管临直来到外围的练兵场。

鞊罕士兵按所属团营各据一处,大清老早尚未开始列阵演兵,只由各队统领分带着,清点人数,交待当日任务,随意活动下筋骨。

管临在一路沙土飞扬中感受着龙精虎猛的校场气氛,几乎要相信这当真是敌军有意在给自己秀一出威风:年轻的鞊罕统帅所到之处,从无名小卒到百战大将个个紧张得仿佛见了鬼,那种立即抖擞精神,拿出自己全副本事要在长官面前好好展现一番的敬畏感,管临两次出外任职深入大炎军队,公道比较,定远军也好,方家军也罢,这股精气神儿在汉家军队中从没见过。

迟阶带着外客闲庭信步,绕了足足有小半个校场,突被旁边热闹吸引,在一片摔跤场前停了下来。

场上几个年龄不大的小兵蛋子,正围着一个雄壮彪悍的鞊罕大汉轮流切磋,那大汉紫髯密髭,满身横膘,只着了一身昭德格,赤脚扎步在泥草地上,九尺阔身带着天然的威慑力,一腾一挪尽显推山镇海之势。

几人缠打看似摔跤,细究又比严格的摔跤规则更灵活和野蛮,除开捉扯推压的基本招式外,连踢抠啃挠这类不上台面的打法也不禁用,饶是如此,五六个小兵轮番上阵,马靴蹬踏都用上了,个个仍生如撞在铜墙铁壁上,与那大汉招架不了几个回合就被轻飘飘甩摔出去。

最后独余一身量最墩壮的少年,看脸只有十六七岁年纪,拜长天父母所赐,已迫不及待长成了副牛犊子似的威武身量,他与那大汉格腿互相牵制,双臂交扯着对方,看似用力幅度不大,咬牙憋紫的变形表情却暴露出正使着足以折铁断柱的刚猛暗劲,胶着中企图以自己的体沉坠力压制出一丝转机。

迟阶在旁观望着,突然摇了摇头。

头还没摇满两个来回,只听那边“喀吱”一声,什么东西折断了似的。

场上相抵的两方动作瞬间松懈下来,少年被卸了力,大汉轻松搓着其衣上泡钉微一扭转,腿下同时顺势一扫,少年便直按着他的角度心意,面朝下被重重摔了个狗吃屎。

“腾朔你这又欺负小孩啊,”旁边一个军衔不小的鞊罕将领看不过笑道,“今年掰折第几回了?再掰你徒弟胳膊没了。”

那少年却刻不容缓爬起,只扶了下脱臼的左臂,就又向大汉扎开步子,不服道:“再来!”

迟阶上前自后方一把拍在少年肩上:“再来也是白来。”

少年一惊,才前专心对战,全场大概只他一个没见统帅长官近前,此时回头认见,慌忙礼道:“参见那颜。”

迟阶挥了挥手,只问:“他跟铁缸一样重,你非指望着哪天自己重过铁缸才能胜他吗?”

“摔跤那不就是……”少年一身余力待发,双眼却是空洞迷茫,“不比力气怎么赢?”

“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的?除了力气没别的可使了?”

“除了力气,比……招数……”少年对着那颜考问的神色,声音畏畏缩缩全无方才场上真筋实肉对搏的勇猛无惧,越回答越没底,“反应?兵器?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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