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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征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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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台,名字命得响亮,实见来毫不起眼——旁边的管参军顺着他目光望向那座不知已荒废多久的烽火台,心中在与之前看地图默记下的沿途地标对照印证。

于方执此问只是点点头,未搭一言。

不知怎么,管临此行全无一年前初随周璐南访芒州时的新奇与壮志,许是刚刚过去的年关集中经历了太多的波澜意外生离死别,许是厌倦排斥被卷入朝廷权斗,更许是……董季娥那句“迟家人死绝了”让他初闻断然不信,回想却余恐不绝,噩梦频袭。

就在这自己也不想探明的颓丧低沉中,带上一共没几件的全部家当,和唯一随侍阿奇,麻木地按部就班,机械地走马上任,方家父子怎么带头不给他好脸色,周围将士如何私下奚落他这个裙带文官,压根他就没怎么过心。

履职当差罢了,前方形势尚未亲睹,何必先口舌气势上急逞一时之能呢。

方执管临一行压辎重行得慢,比方景由回得晚,是日到了兴城整顿好大军入驻城郊兵营已申时光景。方景由未在营中与他二人会合,倒留话让直入城中议事。方执率着随从连同管临,风尘仆仆脚未沾地便被引向城中衙署。

署中打眼一见似有外来访客,几个胡服武士与方家亲兵分列两侧,大眼瞪小眼候在议事厅外。

进厅只见方景由当仁不让居于上座,客位上坐着个身敦体阔的胡人,长得密须浓髯,一副傲慢神色,听到新至二人名头也不客套,好像听不懂汉话般,只转头漠然看来。

“这位是湭鄞使臣阿勒尔,”方景由向方执与管临引介道,“正在与我商讨夹攻覆灭鞊罕军大计。”

方景由语气不冷不热,知父莫若子的方执却一上来就精准捕捉到父亲言间未加掩饰的嘲讽,于是也漫不为礼正对着阿勒尔落座下来,下巴一送问道:“不知有何妙计高见?”

“少将军才回兴城,对此地状况怕还所知不深,当下大炎北境危急,可是门户将破,灾难悬头啊。”

阿勒尔一开言,将方执与管临齐齐暗吓一跳,看着一副野莽直率的胡蛮相貌作派,张口竟是地地道道的汉话与官腔。

“是吗,”方执压下无伤大雅的惊异,“说说?”

“鞊罕军派赫布楞来接管北兴城与望兴关,为的就是南下攻打炎地,现今他日日屠杀城民示威,宣扬歪理邪说,口口声声要替长天行道,杀尽坝北汉人,大炎难道任其残暴肆虐,对无辜生灵见死不救吗?”

方执虽然尚年轻稚嫩,也不至是个被如此低劣激将轻易调动情绪的主,听来毫无所动,似笑非笑反问道:“你们莫鞯军霸守了望兴关多么多年,自己战败没守好缩躲回北边去了,怎么倒论起我们大炎的不是来了?”

阿勒尔神色一收,顿显严肃悲悯:“大汗岂是惧他鞊罕乱党?不过是不忍他以漓原万千部落牧民为质,暂时迂回蓄势,想与亲盟大炎联手,从长计议,共救两地百姓于水火。”

未插一言的管临在旁啧啧暗叹,这阿勒尔是在汉地浸淫了多少年?措辞套路简直比炎官还言官,明明是低三下四请求援兵来了,风格如此入乡随俗,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我军经去年一冬战备调整,已做好待春后冰融草丰,南下彻底清缴鞊罕贼军的准备。”阿勒尔面显踌躇满志,回向方景由道,“大炎皇帝承诺派遣十万军马助此一战,少将军后部到齐,不知方家军已部署几何?”

方景由双眼半张不闭似在偷闲养神一般,闻问擡手捏捏鼻梁,半天才回道:“既为‘亲盟’,也不妨与你交个底,我大炎军队体系繁复,说是十万与你助战,那是包括附近州府的全部城防军在内,我方家军亲兵不过两三万,城防军战斗实力想必你也有耳闻目睹,即便如此不中用的,我这外来的一时半会也还未必调遣得动。”

管临惊奇望向方景由,但见云麾将军满头灰发整齐梳束,脸上横七竖八着不知被多少场战地风沙雕刻过的沟壑,身板却未见丝毫佝萎,背不沾椅端坐于上,神情不怒自威,语调倒是挺温和。

这话可有点半假半真,不信方大将军竟对人轻易交底。

阿勒尔显然对这番说辞毫不信服:“两国盟约在先,我等冒死前来接应筹划,将军若如此推诿,毁伤亲盟信誉不说,让我回去又如何向贵太上皇交待?”

太上皇?呵呵,好便宜的一个称号。

大炎软肋,四十年来耻辱之始,像一柄砍不折、挥不掉的悬顶利剑,随时随地都能被人来按柄胁迫。

方景由心中不以为然,却发一冷笑,突指向管临道:“我武将带兵只管严防守境,礼节文书事宜你与管参军合计,朝中详拟计划,他负责与你亲自传达。”

一路遭受的冷眼排斥,此刻终于具化为一只圆滚滚的皮球向管临踢来。

有什么“计划”?郭少晗为首的一干内阁反莫鞯党对他强化集训了小半年,不过是教他写银票白条的一百种方法,刚来就要施展了吗?

管临暗润了下喉咙,直等着这个阿勒尔巧舌发难,正好籍此在方家父子面前初步展示一番不欲与任何一方胡人为好的本质立场。

“方将军,城北有状况。”

一声急报打厅外急传来,打断一屋子呼之欲出的太极混战。

方景由闻乱不惊,只睨了眼这前来通报的城防军小兵:“什么状况?赫布楞又来骂战?”

“是……”那小兵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开口有些结巴卡顿,“不过……”

方执倒是听来惊奇,打断插语道:“赫布楞自己来骂?爹,你已见过他了?”

“见了。当是何等人物,传得神乎其神,不过乳臭未干小儿一个,”方景由不掩鄙夷,命向儿子道,“你跟去看看,正好认认那副嘴脸。”

这话在一旁阿勒尔听来十分合意,不禁见缝插针煽风点火:“赫布楞曾扬言要生擒一干大炎将领送回阿拉坦丘祭神,少将军多加小心啊。”

方家父子哪吃他这套小儿科,方景由胡子丝儿都未动上一动,只挥挥手命方执前去。

那小兵却一旁猛点起头,喘匀了气终于连珠炮似地报出:“对面今日捆了十几人出来,说要活焚祭、祭天,那些都是……是我军城防兵兄弟!去年巡防时卷入城外乱战,不慎被俘的……徐统领恳请方将军亲往指挥应对!”

方景由闻言脸色微变,被一旁阿勒尔尽收眼底。后者强压着雀跃心情,生装出一脸凝重愤慨,带头起身道:“毫无人性,不讲道义!方将军我率人与你同战,不信神勇方家军已整兵到位,还打不服捏不死那无法无天的狗东西。”

管临跟随一并出府上马,他暗瞧着方景由脸色是三分焦急,七分无奈。

望兴关内外三足鼎立,哪方都想坐山观虎斗,独享渔翁之利,谁先迈出一步,有限的实力便将先一步遭损、泄底。

鞊罕军不是欲与大炎建交联盟抗北吗,怎的又在此备战观望之际,频频前来撩拨拱火,耗损双方精力?

变数莫非出在那新派主将赫布楞身上?此人底细不明,套路不清,行为如此自相矛盾颠三倒四,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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